我只是我。
我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面对任何人质疑的时候，我是这么说过。
徐之暮问过，何妍嫣问过，佐曙问过......好像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问过。
他们说，程尤可，真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啊。
我记得我笑了，说，因为我就是我啊。
一 生活开始，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我是属于早熟的人，当然我指的是思想早熟。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都已经开始规划我的人生，知道自己的方向，知道自己的决定，虽然那个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无可奈何，因为我没有主管钱的权利。
所以，在那个游戏机盛行的时代，很多初中生蹦着老虎机而去，当然，钱的诱惑是极大的，所以我也就这么去了。第一次去玩，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好，居然赢了很多。我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赢了还继续。之后我把钱揣进口袋，不顾旁边人的诧异，背好书包离开。
其实在某方面来说，我也是一个晚熟的人。当然我指的是性别之事，在我上初中之前，我从没有发现大家有什么区别，那个时候，我甚至还很好奇，为什么上厕所同学们要分开上。而我这里说的性别之事，其实是我发现自己是个女生的事。
怎么说呢，我一直没认为过自己是女生，也没有认为是男生，如果按照现在长大的自己来说，那便只有人妖了。也许是因为我母亲很早就将我当儿子养的缘故，所以，我可能对很多事，都不太了解。
小学三年级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好像不太喜欢我。而我却知道她很想要一个儿子。直到现在，我很惊讶自己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么一个现象，所以我总是表现的很乖。
初一之前，我一直短头发，但初一之后，再也没有人催我去剪头发，因为我有了一个弟弟，叫程右信。我想我会永远的记得，弟弟出生的那天，天空下着雪，我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到家，潮湿的雪水浸湿了我的鞋子，冰冷的温度让我双脚冻的麻痹。推开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饭桌上没有热腾腾的饭菜，连空气都冷冷的。我脱下鞋子，脱下袜子，刚准备穿上拖鞋，就看见父亲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看见我回来，一边找东西一边说，程尤可，赶快穿上鞋子，跟我去医院，你妈生了，给你生了一个弟弟。
我愣了愣，然后准备穿上袜子，却被他催的没有穿袜子就直接穿上刚才那双早已浸湿冰冷的鞋子。那一刻，冷气直直的从脚底板窜进我大脑，父亲拽着我的手，高兴的不管我跟不跟的上，就直冲冲的走着。于是我跌倒了，于是冷气在大脑里形成了水珠，于是它们拼命的从眼孔掉了出来，于是父亲无可奈何的一手夹着我一手拿着东西，又急冲冲的走着。
那一刻，其实我很想说，我不想去，一点都不想去。
医院到了，父亲放下我，吩咐我不要到处乱跑，然后一眨眼之间就不见了。我坐在依旧冰冷的长椅上，脱掉鞋子，用双手捂着脚，可是捂着捂着，我却发起了呆。可是至今，我却依旧清晰的记得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脚很冷吗？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着她，诚实的点点头。然后这位护士拿了一个热水袋给我，笑着说，怎么没有穿袜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对她说，谢谢你的热水袋。
她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离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是我却因为这个热水袋认识了夏倾，这个正准备从初三留级下来的学生。那个时候，虽然我的头发长成了，但是还是跟男生一样，所以当夏倾看见我手里的热水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冒出了火，他上前走过来，一把拽掉我正在捂着脚丫的热水袋，他很嫌弃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热水袋的一角，说，谁让你用这个热水袋的！？？你不知道这个热水袋是我的吗！！？？
我真诚的摇了摇头，然后说，是一个姐姐给我的。
他听了我的话，脸色百变了一下，然后依旧恼怒的说，她给你用了你就用了！？还有，谁让你拿热水袋去捂你那么恶心的脚！！！？？
这时，母亲抱着弟弟躺在病□□，父亲跟着走动的病床，向我对面的走廊飞速的走过去，我赶紧穿上冰凉的鞋子，跟上。却突然听见身后喊道，喂......
我回过头，却看见他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地面，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了那一路潮湿的脚印。
很多人都过来看弟弟，都说弟弟像妈妈一样漂亮，可是我怎么看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我实在弄不懂这到底是哪里像了。那几天，我几乎都在医院度过，吃饭，写作业，睡觉。
再遇到夏倾，是在学校里，那个时候，正式做早操，我的后背突然被人捶了一下，而我却狠狠的向前踉跄了一下，我有点痛的回过头，却看见夏倾那种痞子样。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真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轻轻的一推而已，想不到你就踉跄了。
我没有睬他，继续站好队，却又听见他说，你怎么站你们班女生的后面啊......
我伸出手，摸了摸头发，原来才到耳朵那里，原来他只是又是一个认错我的人。
然后他又说，不过，站在女生后面也是挺好的，至少早操好混一点。
而我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那时的沉默，才让我和夏倾有了好久的纠缠不清吧。
夏倾知道我是女生的时候，表情相当的惊讶，甚至围着我转了好几个圈，才啧啧了几声，然后说，程尤可，真看不出来啊...
我笑了笑，继续不理睬他，我想他也习惯了我这样的沉默。
夏倾总说，程尤可，你这样不行啊，整天这么闷，别把自己憋死了。
他说，程尤可，你得多笑笑，多说说话，不让成了一个只读书的傻子了。
我依旧笑之。
我想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我想我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活着，但也因为这件事和夏倾有关。
即使当时的夏倾在大人们眼里是个坏孩子，即使我不应该和坏孩子玩，但是我还是偷偷的喜欢上了夏倾，但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却一直没有说出口，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有一次，他拉着我逃课，我死活都不同意，即使只是一节体育课。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三那年，天空还是朗朗晴空的样子。于是，他只是妥协的说，好吧，那我们去那边坐坐...
虽然困惑，却依旧照做。我们并列坐着，他从篮球扯到游戏，再从游戏扯到他发生的有趣事情，最后说，程尤可，你有在听吗？
嗯？我转过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他说，程尤可，你太内向了，这样不行啊，太容易被欺负了。
他说，你得外向点，多跟别人交流交流...
我点点头，说，你逃了什么课？
他一愣，说，哎哎，我们在说大事情呢，你怎么就扯到这个上面去了？反正呢，不管怎么说，你得把自己照顾好啊，不要让人总是担心...
我很好啊，不需要别人担心。我理所当然的看着他。
他摇摇头说，程尤可，你不知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一路的脚印，让我觉得好难受。
我抿抿嘴，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夏倾还是逃课出去了，我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夏倾的模样，原来我们相识已经有了快一年了吧。
我想如果不是我在回忆，也许很多细节，都被我遗失了。
所以那次的谈话却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的谈话。夏倾走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据他妈妈说是离家出走，至于原因，我却不得而知。这消息传的很快，所以很多同学都过来问我夏倾的事情，而我也只能回一句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只是遗憾和难过，每次想起，夏倾他妈妈在老师办公室，哭着说出夏倾离家出走的那一瞬间，我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就碎了。
我想我是思念他的，因为我会常常在梦里看见他，我问他去了哪里，他却一个劲的说，程尤可，要开朗起来，记得要开朗起来...
有人常说，人生总是会遇到那么几个让你转折的人。我想夏倾也许就是那么一个人。也许我的命运没有改变，但是我渐渐让自己变的开朗点，也渐渐的多和别人沟通了。
二 人生未知，却被时间勾勒了轮廓。
时间很快，特别是初三下学期那年，我都在午夜睡去，清晨醒来。这样的日子，我熬的很幸苦，却是没有办法的事。高一那年，弟弟已经三岁了，他很可爱，的确长的像母亲，特别是那双眼睛，但是明明是同样相像的眼眸，却是不同的色彩，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看的我眼神总是那么尖锐，而我也不想去深入了解。
也许，是我自己在害怕。
升入高一，因为成绩不错，所以被安排在重点班。我成绩好的事，在邻居间广为流传。为此我感到深深的压力，而母亲因为这事对我的态度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高中那三年，或许在别人来看，我始终都是一个好学生，但其实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曾经我也与那些人们混过。
高一下学期，我和何妍嫣认识。
我跟她无非是从一场年少时的打架中相识，然后却不是我与她的打斗。我亦没有救下她手下被打的疼痛不已的女生，也没有阻止，我只是背着书包站在旁边的过道上看着，即使在那个小巷子外已经挤满了观看的学生。现在想想也许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像我一样那样近距离的观看吧，我和她们只不过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而已。
何妍嫣揍完人，看了我一眼，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回头硬生生的盯着我，说，程尤可？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扑哧一笑，说，果然如此。
然后走过来，一把揽上我的肩膀，架在我身上，回头对她姐妹说道，事情办完了，散了吧。
随后，何妍嫣对我说，走，姐请你吃火锅去。
我立刻摇摇头，说，我妈说让我回去吃饭。
她顿时拉下脸色，却因想到什么，又笑着说，那还是算了，改天再请你吃，对了，我叫何妍嫣。
我点头，说，我知道你的大名。
她有点愉快的挑了挑漂亮的眉头。
那个时候，我17岁，而何妍嫣已经21岁了，自己开了家服装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是她的副业，混社会才是她的正业。
偶尔，她喝醉的时候，就醉醺醺的站在我学校的大门前等着我放晚自习，然后挨着我的肩膀，送我回家，偶尔她会说，程尤可，下次我再不带你出去玩了，你也不能再跟我们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了，我们这样的人会玷污你的，会让你和我们一样一头栽进大染缸里，再也没有机会浮上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轻声说，嫣姐，不会的，我不会变的。
她突然轻笑起来，然后大笑，随即又停住，说，你个傻子，你以为你说说就可以了吗？
她突然抬头望了望星空，轻声说，曾经我也是那么幼稚的认为，认为即使我跳入泥潭中，我也依旧是我自己，不会变，但......但如今，你看，我错了，一切都错了...
我们在纵横交错的三岔口，分别。我站在路灯下看着那道歪歪曲曲走远的倒影，心里顿时悲凉，比我自己的悲凉还要悲还要凉。我转身，踏着自己渐渐放长的倒影，往回家的路走去。
我依旧在午夜睡去，清晨醒来，依旧努力，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才能离开这个为了钱而吵的不可开交的家，然而这是家么？或许是家，却不是我的家。
我常常在半夜写作业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发起了呆，我想，我会不会不是我妈的女儿呢？但是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因为，我知道我和母亲很相像，只是眼眸与父亲那样的温和。
渐渐抬头望去，□□早已熟睡的孩子，十分的可爱。那是我最可爱的弟弟，每晚都与我睡在一起，我知道家里最喜欢我的人，也只有他了。或许，也许，只是因为他还小。而我很是喜欢他甜甜的叫我姐姐。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是怀念。可惜，成长的过程，磨灭了很多抓不到的情感。那根变扭的青春尾巴。
我忘了说，高一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长了很长很长，于是我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何妍嫣常说，这是你最好的武器。
我笑之，却听见她说，程尤可，为什么不爱说话？
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道，没有不爱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啊~~~
什么任务？我转头看着她。
她眯着眼睛笑了，说，不告诉你。然后大步往前走，我背着书包急忙赶上去，说，嫣姐，为什么不好好的做个生意？
她的脚步在听到我这话的时候，已经逐渐慢了下来，好半天才回了我的话，她说，是啊，我应该好好做个生意。
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想，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