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之后,阿墨再也没有勇气拨通那串号码。
可梦却恰好相反,压抑的念想在无数个深夜里此消彼长,放肆宣扬。
初一那年,他们变得熟络起来,林扬同她的话也多了不少。
放学后,他们乘同一班公交回家,深红色公交穿梭在枫叶微扬的滨江大道,从这头驶向那头,穿梭在夕阳漫过的城。
期考的前一天,刚好轮到阿墨所在的小组值日,天阴沉得可怕,压抑着太阳。
“喂,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先走吧。”
“不等阿墨吗?”林扬看着阿墨欲言又止,背在肩上的包又放了下来。
“诶,这你放心,她家大白会舍得她淋雨挤公交?肯定会来接她的,我们先走吧。”
林扬淡淡地“哦”了一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看她。
“我没事,你们先走吧。”阿墨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扫帚。
可说完就后悔了。看着申浅搭着林扬的肩膀大摇大摆地撇下自己,心里居然有几分失落。
正耷着脸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时,一双洁白的帆布鞋出现在阿墨跟前,离脏不拉几的扫帚只有几厘米。
正纳闷儿会是谁呢,抬头一看,差点一个跟头摔到地上,“怎么又回来了?”
“他有事先走了。”
“那你…”
“等你一起。”
心里咯噔了一下,阿墨突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害怕深邃的瞳孔里没有自己期待的,却又忍不住抬头,她看见了,彼此期待的。
“好哇,107我买票!”
原来,真的像他们说的那般,别人的永远是最好的,失去的永远是最想得到的。
高考前夕,阿墨又做了一个盼了许久的梦。
梦里的林扬如同初见时,冷漠而远淡,没有同她说一字一音,像个陌生人,撑着黑布伞消失在倾盆大雨里。
一到高三,整个人都绷紧了。
教室里弥漫着厚重的油墨味,混杂笔尖摩擦稿纸的声音,闭上眼静静听,好像一座没有工人的印刷厂,而他们就像那不倦不怠的印刷机,从大脑里粘贴或对或错的答案。
久而久之,阿墨开始厌倦这样的重复。
半天12小时的周末,于她而言,甘之如饴。
而周末的唯一乐趣便是沿着长长的绿林小道一路向南,回到三年前他们上过的初中校园,停在北门的公交站牌前,等一班驶向城北的107公交。
车门前投递一元纸币的兴奋,到下车时不知所措的茫然,阿墨开始相信他真的不在这座城市了。
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却还是倔强的坚持着,坚持了许久。
渐渐地,她变得不再乐观,因为抽屉里那沓换来的一元纸币寥寥无几,她不知道拿起最后一张该是怎样的心情,会在课上嚎啕大哭吗?
或是释然。
林扬离开后,阿墨变了许多,唯一坚持了许久的事便是等他。
“传达室有你的信。”吃过午饭,阿墨正趴在桌上小憩,邻座的王倩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揉了揉眼睛,极不耐烦,“干嘛?”
声音软绵懒散,阿墨十分讨厌别人在她睡觉时打断她,或许自己会在某个梦里见到他。
“有你的信!”王倩看了一眼瞌睡虫,猛地趴到她耳朵跟前大吼一声。
她戳了戳耳朵,愣了半秒,冲出了教室。
会不会是林扬…
这是阿墨第一次收到林扬寄来的明信片,虽是祝贺已经过去半月的生日。
背景是她最喜欢的故宫仕女图,简简单单的几字行楷工整地落在明信片中央:
阿墨,生日快乐。
林扬(寄)
阿墨盯着“林扬”二字看了许久,落款处的地址彻底让她崩溃了。
她蹲在传达室门口旁若无人的大哭起来。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她才真正意识到林扬撇下她一人,住到遥远的1749公里外,一个107公交再也到不了的地方。
从那以后,阿墨再也没有乘过那趟公交。
收到贺卡的那个晚上,她在电脑前枯坐许久,双手却不敢放上26字键盘。
床头的闹钟叮咚了几声,房门也被人敲了两下,“宝贝记得早点儿休息,明早还得去补习班。”
大白的略显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家里为了她即将来临的高考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
“知道了。”
阿墨呆呆地蹲在椅子上,盯着电脑桌面上的企鹅图标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摁着鼠标点了进去,刚一上线,就看到屏幕右下角闪动的头像。
忐忑不安地点开,弹出一个浅蓝色的对话框:
藏羚:阿墨
她却红了眼,这是林扬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她。
初中那会儿都是她隔三差五的联系他,尽管也有回复,但两者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敲了一串文字,删了又删,改了又改,想不出该以怎样的字语和标点去回复那简单的问候,斟酌半天终于在键盘上敲落二字。
大白的小白:我在
抬眼时,无名指摁下的回车键却怎么也不敢松开,对话框中央显示的时间是11月25日凌晨一点。
阿墨望着屏幕前的消息,咬着嘴唇扫了一眼停在键盘上的双手,眼泪啪嗒一落,关了电脑躺床上,蒙着被子哭到夜深。
只怪自己倔强的活在他的过去。
之后的林扬,就像人间蒸发一般,远远地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