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号的首场签售会上,我决定公布修改后的结局。
或笑着走到最后,或在日落的某个街角转身错过,那都是我予它的独一无二的结局。
今年冬天的杭州格外冷,窗外还是毛毛飞雪,我只穿了一件浅灰色毛衣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无糖咖啡,偶尔抿上一两口,透过略结薄冰的落地窗,目光浅浅,注视着楼下穿涌而来的花花绿绿的人。
“白小姐,签售会十分钟之后开始。”
“嗯,好的。”依旧对着愈发模糊的窗发呆,心里七上八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签售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直到下午两点,还有读者不依不饶的等我签名。
“小七!啊啊啊啊!!!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的书的,我特地从南京飞过来看你哦。”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站在台前哇哇大叫,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亢奋的读者,虽说被吓了一大跳,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谢谢你能喜欢我的书。”
“能看到亲妈真是太激动了,嘿嘿…”小年轻死死地把书挤在胸前,透过厚厚的镜片瞪着双眼看我,似乎很在意书中黑纸白字的千字结局。
小年轻愣了半秒,把书从怀里掏了出来,轻轻地放到台上,“能祝福他们吗?”
“可以。”
嘴上说得自在,笔尖却万分嫌弃这样口是心非的自己,凭什么我可以坐在这里云淡风轻的写下他与我的过去,而他却不在。
在泪落下的前一秒,潦草几笔,将书递了过去。
之后的签售会我没有勇气再参加了,一一借故推了。
对于林扬,我始终无法释怀,大白说,“世界那么大,出去转转吧…或许,时间能给你答案。”
我去了东京,跟所有人断了联系,漂泊在未名的街巷,妄图找回曾经不被彼此牵绊的寂寥。
没有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直到半年后的涉谷街头,偶然遇到不修边幅的编辑,那段肆意颓然的日子才结束。
我们到街边的女仆咖啡厅各自点了一杯ESPRESSO,静静的喝着,苦得谁也不说话。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起身去结账。编辑一把拉住我,让我再陪他坐一会儿。
我想他肯定看到我眼中的惊慌与陌生,所以才等到现在。
“小七。”
我看着这个满脸胡茬儿,端坐在浅粉皮质长椅上的中年男人,好像画纸上怎么也掩不住的污点,万分违和。
我把肩上的挎包有放了回去,坐在他对面。
“谢谢。”他说话的声音很低。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能感觉到他微微发颤的尾音,以及略微发抖的手,可我谁也不想安慰,也不想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干涩无趣的谈话持续了一小时,分别时,我鼓起勇气说了声“再见”。
或许,下一个再见的日子是两年、三年,或是十年,谁说的准呢。
我转身要走,编辑却挡在我跟前,沙哑道,“我离婚了。”
我仰头错愕地看向他,好像从我想起所有的事那刻起,身边的人都开始倒霉,只是没想到他也会被传染。
编辑一家三口原本过得很幸福。妻子漂亮贤惠,小女儿也乖巧可爱,丈夫努力工作。
在我看来,他们的生活是我可望不可求的。
我看着他,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哪怕他觉得我变得冷漠,变得没心没肺,我依旧无言。
生活本就不尽人意,问了又能怎样?
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大男人,居然旁若无人的站在我跟前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路人纷纷向我们看来,满脸疑惑。
踮起脚尖,想要摸头安慰他一下,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得陪他站着,等他哭完。
之后,我带他去了理发店,让师傅把他的脸刮出来。
等了约莫半小时,他满脸阴沉的出了店门。
我起身正要离开,替他理发的师傅小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我,“那位先生似乎对我的服务不太满意,抱歉了。”并递给我一张面值不小的优惠券,而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微微点头,追了出去。
我盯着站在门外的编辑看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停在他挺直的鼻翼,恍惚五年前我见他时的模样,只是略微福态的脸让我迟疑了半刻。
第二天,他的心情似乎平复了许多,原来他早就买好回国的机票。他说只是想学我过来散散心,对于能遇到我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惊喜。
我送他到机场,临走前他问我,“小七,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我迟疑了,却潇洒的笑着说不必了。
临过安检前,他把手伸向我,微笑着说,“给我。”
我把攥在手心的纸条递给他,上面写着我这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他打开一看,“这东西比运气保险。”说罢,摆了摆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