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无可忍,那张扭曲的、在他面前不停晃动的脸,使他精神几乎崩溃,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抓着,她疼得几乎叫出声来。
他悲哀地、愤怒地看着她,压抑着心中最深重的厌憎,她是谁?一个妻子?一个公主?还是一个仇人?
他们上辈子一定是互相欠了债,这辈子来互相折磨的?
“报复你?”他冷笑,用力地摔开她,一字一字道,“陈紫涵,你未免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
她死死瞪着他,对面马路有车经过,车灯闪过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那眸中深浓的痛楚。在长长的沉默中,理智一点点回来了——她这样,他们之间只有更糟。她深呼吸,尽量使自己平和下来,“Kevin,那只不过是个玩笑。你知道的,我和他在一起合作很多年了,相处得一直很好,他这个人比较随意,爱开玩笑……”她虚弱地解释,平日倔强高傲的神色不觉流露出一丝软弱。
然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他没有看她,凝视着窗外的雨,静静地说:“你可以不承认,但是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并不伤心,只是愤怒。”他表情平静,声音更是,顿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知道你很不幸福,我也不幸福。这样的日子,你痛苦,我难受,我们离婚。”
她只觉耳中轰地一声,像是突然间遭到了一记重击,懵掉了。
离婚!
他要离婚!
他竟然要离婚!
她满腹希望而来,听到的竟是“离婚”二字。她一直是个高傲的人,把自己的尊严看得高于一切,教她向人低头是绝无可能的,在她高贵的教养中,只有别人向她点头说“是”的份。今天,她放下身段,她让步了,竟是这样的结果?叫她情何以堪?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怀揣着珍宝来奉献,而对方根本不屑一顾,就把你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了。
不是没想过离婚,有时,她闲下来,一个人对着那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忍不住就悲从中来,她过的是怎么样一种生活?她有丈夫等于没丈夫。可笑的是,她还佯装着自己幸福,她给外人看那些虚假的荣耀有什么意义?她Christina又不是没人要,爱慕她的人可以从纽约一直排到洛杉矶。她为什么要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可是,自己提出离婚,和他提出离婚,心理上的感觉又是多么迥异!他等于是在高声宣布,你是被抛弃的!
心,像被利刃割开了一道伤口,鲜血从里面汩汩流出,痛到极处,她反而笑出来,“离婚?原来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两个字!好好好……Kevin,你狠!”
而他只是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也不看她。
她唇角哆嗦,脸色惨白,美丽的眼睛渐渐浮起淡淡的氤氲,渐渐地,潋滟成一片水光。而心中浓烈的恨意和锥心的痛楚,令她要不顾一切地打击他,说出来的话,就有了击打痛处的狠准有力,“你急着和我离婚,就是为了你弟弟的女朋友吧?看她那样,她一定不知道你有太太!你可真卑鄙,把自己伪装成未婚人士,经过今天,你说她会怎么看你?你以为她还会和你……”
他终于转脸,看着她,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你我的事和她无关,请你不要想像力过于丰富。我要离婚,条件随你提。”
他的神色冷漠而无情,这无情让她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不就是离婚吗?好,离婚!我Christina不稀罕你!”愤恨痛楚夹杂着积郁许久的怨气冲上来,她一咬牙,将心一横,狠狠地从齿逢中迸出这几个字。
她再不要在那残破不堪的婚姻里苟延残喘,她更不是那种得知自己的丈夫有外遇,还要在人前强装幸福的女人,她怕别人在她背后发出毛骨悚然的讥笑。
他倒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就同意了。
“我会让我的律师和你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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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陈紫涵送回家,汽车再一次掉头,尹若尘无意识地、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充斥心中的是焦虑,不安,歉疚和深深的悲哀。
他为才刚刚来临却又挽留不住的爱情而悲哀。
他仿佛听到了她心灵破碎的声音,点点鲜血,似乎滴落在了他的手上,是他的自私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他是多么卑鄙地伤害了一颗纯真的心。
他茫然地开着车……当他发觉他置身何地时,他已经停在她的楼下了。
他枯坐着,像一尊石化了的像,那张漂亮深沉的脸上,那么多失意,那么多懊悔,那么多落寞……
手上那根烟,捏了很久,久到已烧到手,他才惊觉。
他这匆匆31年,到底在追求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现在——他感觉一无所有。
也许在世俗的眼里,他还有钱,可是,钱,又怎么能解决他思想精神上的空洞?
他追求精神领域的完美,他渴求爱情——他似乎是得到过,然而,命运是跟他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他自以为完美的爱情竟是一个多么滑稽的笑话。
于是,他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事业的追求上。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一群社会的精英,时代的主宰者,他们聊经济,聊政治,聊女人,聊这俗世所有的一切。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叫舒浅浅的女孩,微笑着告诉他:这是凡高的天空。
只有这样一个女孩,微笑着告诉他:我要画下所有的美好,我要涂去一切的不幸。
当他终于遇到他的梦想,他似乎——又错过了。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