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一路上心跳的厉害,回到“锦华堂”自己的屋子里面,她让桑青去前面看着店面,自己独自在房中呆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了心里的激荡,可是一回想起刚才李舒玄所言的“后悔死了”的话,不由又觉得两耳发热,似乎那股淡淡的草药气味又飘荡在了自己的鼻前,久久萦绕不散!
她不由暗暗啐了一口自己,他堂堂一个举人少爷,不过是看着自己飘荡在异地无依无靠的,说这种话安慰自己罢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况且原来李家已经退了崔家的求亲,现在崔家日益衰败,李家倒是蒸蒸日上,他家断没有低就的道理;可是脑中又有一个声音又辩解道,看李舒玄所言辞真意切,若只是安慰自己,大可不必做戏若此,这么看来他说的倒也都是真心话了!
玉锦苦恼地摇摇头,想将李舒玄那浅青色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她定了定心神,又想起李舒玄所说的金奕骗他的事情。近三年没有见过奕哥哥,玉锦并没有想过问施复表哥,奕哥哥现在究竟如何了?是否已经和浣芸成了亲或者入赘到了崔家?施复也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金奕的事情,今天李舒玄也没有提到他,莫非他和浣芸成亲后便回了北京城不成?
她由金奕又想到了崔府的朱姨娘和绣绫,还有二婶娘孙氏和堂妹崔鸾,崔鸾若是知道二叔崔昊告自己偷了那唐寅的画册,不知道会不会去向二叔说明那画册的来历!可是画册的事情也只有她和崔鸾两人知道,崔昊又从哪里得知这本唐寅的画册到了自己手里而且值很多银子呢?
玉锦怀着满腹的心事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她一起回来的桑青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她服侍了玉锦这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二小姐失态的神情,桑青不由后悔不该听了那潘少爷的话,让二小姐和李公子单独待在客房里,不过那李公子看着也是斯文懂礼的读书人,不会对二小姐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吧!
桑青的心神不定被唐妈妈偷眼看在了眼里,她趁着别人不注意将桑青拉到一旁盘问起来,桑青便一五一十将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唐妈妈听桑青说到二小姐和李公子曾经单独呆在房里的时候,一双老眼登时放出了精光,她二话不说便自去正房找玉锦去了!
唐妈妈推门进去的时候,玉锦已经平息了心情,正坐在桌前打络子,只是那神情还带着些心不在焉,桌上的小筐里放着打好的几根络子,唐妈妈搭眼一看,便看出那络子配的颜色都不妥当,上面缀着的玉石小件也都安放的不够精巧。又看到玉锦神色虽然平静,可是两只眼睛乌黑发亮,焕发着与平日不一样的神彩,心里头便有了几分成算!
玉锦看见唐妈妈进来,忙起身让唐妈妈坐在身旁,将手里的络子往筐子里一扔,趴在唐妈妈怀里撒起娇来。唐妈妈摩挲着玉锦光滑油亮的头发,思忖了片刻说道:“下午潘公子来访,小姐带着桑青跟着急匆匆的出去了大半天,是不是吴江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玉锦没有抬头,仍将脸伏在唐妈妈膝上,将崔家两房之间打官司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父亲恐怕要找到这里来,所以潘公子跑来给我送个信,让我早做准备,还有李公子……”玉锦顿了一顿,声音又低了许多,“他上次为了给我送信被人打伤了,我和潘公子去客栈探望他,吴江的事情也是李公子打探出来的!”
唐妈妈心里暗笑,嘴上却是一本正经,“桑青现在真是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潘公子来咱们家里也就罢了,怎么能陪着小姐随便去外面和生人会面?况且那李家和咱们曾经算是议过亲的,后来他家拒婚在前,无论如何小姐都不该私下里去见那李公子的!”
玉锦忙起身拉住唐妈妈的手,一边摇晃一遍央求道:“妈妈不要去怪桑青,李公子被人打的浑身是伤,好歹也是因为咱们锦华堂才落下的,咱们去看看也在情理之后,况且他还和我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玉锦说到这里不由红了脸,下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唐妈妈看着玉锦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娇羞,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成,心里自然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她又交代了玉锦几句,便出去找桑青再打探消息。玉锦等唐妈妈出去之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两腮,觉得出手之处十分热烫,便自己去盆里浸湿了布巾擦脸,刚讲湿巾放下,便听到外面夏荷回禀说傅府那边派丫鬟过来。说有事情要当面禀报!
玉锦忙让人请进来,只见进来的丫鬟虽然也在傅府见过,却是个有些面生的。玉锦忙笑着请她坐下,“不知道姐姐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情吩咐?”又让桑青快些端茶拿点心送上来!
那丫鬟年纪大概十六七岁,看上去也十分稳重,她谢过玉锦侧身坐在小杌子上,只是看着桑青微笑并不开口。玉锦看出有几分蹊跷便给桑青使了个眼色,桑青忙和夏荷一道出去将房门带上。那丫鬟才开口说道:“奴婢是服侍二少爷的贴身丫鬟春墨,奉了二少爷的命令来向崔小姐讨个口信,重阳那天崔小姐和段小姐一起回的城,不知道那段小姐说了些什么,二少爷说这事事关重大,所以才来冒昧打扰崔小姐!”
玉锦这才想起凤凰山赛马一事,忙问春墨:“你家二少爷可曾摔伤了?”又想到潘子洵曾经说过傅庭筠骑马比走路还稳当的话,又不禁笑了笑说道:“你们二少爷武学精湛,想必是吉人天相,应该是无恙的吧!”
春墨眼中露出一丝古怪,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玉锦一眼,垂下眼帘说道:“托崔小姐的吉言,我们二少爷的确没有受什么重伤,不过是摔伤了一只脚,估计十天半个月是出不了门了,还有一只胳膊也摔折了,现在吊着膀子躺在床上呢!”
玉锦不由大惊失色,没想到傅庭筠竟然摔得如此厉害,她张大嘴巴不由说道:“他不是说在演戏吗?难道真的弄假成真了不成?”又忽然觉得这么说话有些不妥当,忙掩饰道:“我是说你家二少爷马术一直高超的很,怎么这次倒是真的摔成重伤了呢!”
春墨脸上露出一丝难过,“想来崔小姐也知道内情,因为段家一直在逼亲,我们二少爷心里烦躁的很,那次去山上赛马解闷,没想到路上跑出另一匹马,二少爷的马被惊吓了,否则二少爷也不会摔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段小姐回城的时候怎么和崔小姐说的?这几天段家那边倒是肃静了许多,他们家不是又想出了别的法子才好!”
玉锦皱着眉回想了一下,那段婉卿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性格,可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家,自己倒也不好怎么传扬她的心思,况且她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玉锦便斟酌着对春墨说道:“段小姐倒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听她话里的意思,也是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才得偿心愿。回去告诉你们二少爷好好养伤,世间的事情多是水到渠成,筹划的太多反而画蛇添足了!”
春墨点点头,向玉锦行了礼要出去。玉锦忙止住她,喊桑青进来从柜子里找出一瓶上好的膏药,原是施复从北京捎回来的,玉锦将那膏药交给春墨,“这膏药是宫里秘制的方子,让你们少爷用着试试看!”春墨自然是喜不自胜的给玉锦磕头谢过,小心的捧着药瓶告辞走了!
玉锦打发走春墨,想到傅庭筠为了逼退段家的逼婚,不惜铤而走险结果却真的摔伤,也算是因小失大了!又想到段婉卿关于女子出嫁的一番言论,想到那语气里的种种不甘,最后想到李舒玄那浅青色的身影,那棱角分明的嘴角上挂着的满满的笑意,玉锦又觉得耳边发热起来,她不由低声说道:“难道女子除了嫁人,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话音未落,便听到窗户外面有人笑着接话道:“当然不是了!”
玉锦吓了一跳,忙探身往外一看,正对上潘子洵一双骨碌乱转的大眼睛,想到自己刚才的话被他听到,不由有些羞臊,故意板着脸说道:“潘公子怎么进来也不通禀一声,难道不知道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闯的吗?”
潘子洵笑嘻嘻的推门进来,冲着玉锦行了一个大礼,口里连称“恕罪”,又笑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今天真是巧的很,我回到姑妈家正巧我母亲派了人过来送东西,我便将崔小姐的事情写了封信让他们捎回去,这事只交给陆师爷去办,保准一切妥妥当当,舒玄知道后怕崔小姐担心,便直催着我过来先报个喜,没想到我来的不是时候,子洵在这里赔礼了!”
玉锦没想到潘子洵带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过来,不由喜出望外,又听到他提到李舒玄,说李舒玄催他过来报信的,不由觉得两腮发热,她强自镇定,又说起傅庭筠受伤的事情,“想不到他这次坠马竟然这么厉害,恐怕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潘子洵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崔小姐你就不知道了,练武的人别说摔折了胳膊,就是摔断肋骨也是该怎么着练武就怎么练,哪里就娇气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我这个表哥打小就是个鬼机灵,脑子里花花点子多的是!舒玄兄那个受伤才是真的厉害呢,你没看前几天刚受伤的时候,简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现在,还是稍微一起身都要疼的直冒冷汗!”他边说边似乎不经意的看了玉锦一眼,嘴角微微扯动,似乎将强忍着的笑意压了下去!
玉锦被潘子洵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李舒玄是个读书人,和傅庭筠素日练武的不同,身子骨自然要弱很多,可惜那瓶内宫秘制膏药刚才给了傅庭筠,早知道该留一半给李舒玄才好!这时又听潘子洵长叹了一声:“可怜我那舒玄兄,一个人在客栈里孤孤单单的,连个端茶送饭的都没有,想吃点可口的都吃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