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复从崔显书房里告辞出来之后,出了府门便往东走,不一会儿便到了震泽最繁荣的大街上。只见街两旁店铺林立,道上人群磨肩擦踵,因为震泽这里是有名的丝绸产地,那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云集而至,街上的店铺里除了买卖生丝缎料布匹的,那酒楼和客栈乃至********也是生意十分的兴隆。
崔显阴沉着脸一路疾走,来到镇子中心一所叫做“福寿春”的酒楼面前停了下来,这所酒楼看上去似乎开业不久,门楣上挂着的开业红绸还没有完全褪色。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酒楼门前还没有多少客人,站在门口的小二看到有客人进来,忙满脸带笑地哈腰请施复进去。
施复进门之后便直接来到柜台前面,站在台后低头算账的掌柜闻声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施复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刚开口喊了一声“大少爷”,便被施复用眼神止住,掌柜的会意便转身往柜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面不大,只有简单的木床和衣橱桌椅等物,显然是掌柜在此小憩的地方。施复进门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时那掌柜的忙跪下行礼,“大少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才到这里,小人等了这快一个月了,正想着要不要去京城里去打探一下消息呢!”
施复的脸色稍微舒展了一些:“王乾你先站起来回话,我在平望那边的田庄里呆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机会离开那边,今天才进去了崔府一趟,现在崔显那边好像有些麻烦,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崔志那边你安排好人手了吗?”
那王乾忙躬身回道:“酒楼开业那天,小人请崔志去清音坊里听燕云姑娘唱歌,那崔志当时就被迷住了,接着去了好几趟,都是小人做的东道,又请燕云姑娘陪他宿了两回,听燕云姑娘说,崔志信誓旦旦的说要娶她回去做正室呢!”
一丝鄙夷不屑在施复眼中闪过,“崔显的义子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罢了,这样的人真该得了崔显的家业,将家产都败个精光才好!哪天你请他再去赌坊里玩几把,记得让他先尝个甜头,先小赚个百十两银子再说!”
王乾忙应声称是,又迟疑着说道:“上次小的给了崔志五百两银子,让他从府里弄个丫鬟出来,说有人想要个绝色的大户人家的丫鬟做姨娘;他满口答应着拿了银子走了,几天前偷偷带了个姑娘过来,说是从府里逃出来的,虽然比不上原来所说的那个长相最出挑的,可是论起来也算是数的着了。我听那丫鬟也是北京那边的口音,既然她得罪了主子没处可去,便自作主张安排她到艳云姑娘那边先躲着,大少爷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
“那丫鬟是因为什么逃出来的?她叫什么名字?”施复忙问道,他在田庄里和唐妈妈经常闲聊,崔府里的情况也知道了不少,包括各房里服侍的丫鬟婆子的名字。这个丫鬟若是得罪了崔府里被迫逃出来的,以后倒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这丫鬟叫夏荷,原来是服侍崔家大小姐浣芸的!别的事情她也不敢说,似乎那天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是说自己不能再回崔府去了,又没法回老家去,我看那姑娘也实在可怜!”王乾暗想那夏荷姑娘看着长相端庄言行也十分谨慎,若是跟着大少爷做个服侍丫鬟其实也不错,不过这话他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大小姐浣芸?施复微微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以前据唐妈妈所言,那崔家里的金氏母女一个口蜜腹剑一个娇纵蛮横,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眼底掠过一丝狠色,若是能逼着贴身丫鬟都逃出去躲起来,想来那大小姐一定是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坏事了!
“小的也觉着这其中必有蹊跷,便将崔志灌醉了套他的话,原来那大小姐院里的两个丫鬟犯了错被关起来,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夏荷,崔志趁人不备将她从房里放了出来,才侥幸没有被烧死;另一个叫做春晓的似乎是受了伤没有逃出来,就被大火烧死了!不过具体的情形恐怕还要问夏荷才知道的!”
施复微微点头,“你在这里做的很好,夏荷暂且先安排到杜坤那边的院子里呆着,崔志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已经被人买走了;我从崔府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崔志神色张皇的,好像府里又出事了,你找机会赶紧打听一下,我去艳云那边看看那个夏荷丫头再说!”
王乾忙一一应了下来,施复又交待了几句便要出去,王乾忙拦住他,迟疑着说道:“大少爷您这次带我们出来都快一年了,要不要捎个信回去给老夫人?她老人家就怕要挂念您的,况且老夫人年龄也大了,大少爷这么一气之下跑出来,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的……”
他看到施复眼中露出忧怒交半的神情,又忙接着说道:,“其实当初那件事情也并不能全怪在老夫人身上,舅老爷出事的时候,朝廷里面人人自危,别说咱们这样的远亲不敢援手,就是三舅老爷四舅老爷那样的亲弟兄们,不也是躲的躲藏的藏,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施复冷冷看了王乾一眼,那眼中的冷冽让他不由一惊,忙低下头不敢对视,只听施复冷声说道:“你和杜坤都是跟随我多年的,知道我是恩怨分明的人,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若是你敢偷偷往京里那边送信去的话…..”最后一句话已经满含了警告之意。
王乾吓得忙跪了下来:”小的不敢自作主张,要不是大少爷伸手援助,小的和杜坤只怕还在城门洞里乞讨呢!一切但听大少爷的吩咐!“说完便跪在地上不敢再吱声,直到听着施复的脚步声渐走渐远,他才慢慢擦着额角的冷汗站了起来!
“清音坊”名字听上去十分雅致,实际上和别家的风月场所没什么不同,也坐落在震泽烟花场所密集的北街上,不过因为坊里的燕云姑娘生了一副勾人魂魄的好嗓子,所以在震泽镇上倒是颇有些名气,比别家只靠容貌姿色引人的妓院吸引了更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清音坊”的大门外两盏大红的灯笼已经高高挂了起来,临街的二层小楼上面,不时有丝竹伴着莺歌燕语的声音透过半掩的窗扇传了出来,又有身穿鲜艳衣服浑身扑鼻异香的年轻女子趴在扶栏上向下观瞧,故意将手中的瓜壳扔下来,街上那些年轻的浮浪子弟借机仰头调笑,更有把持不住的便趁此上楼,与那些女子搂抱一番,引的有些路人脸上露出了艳羡的神情。施复来到这里对这些情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矫健的身影在大门口一闪,便轻身进到了大门里边。
玉锦带着碧枝回到了后院,她刚在房里的椅子上坐好,桑青便走了进来,看到房里没人,便低声向她禀报下午在园子里打听到的情况:“采儿昨天上午的时候,还有人看到她去厨房里玩,后来厨房的李妈看到她和丫鬟可儿嘀咕了大半天,两人便一起走了!”
可儿是朱姨娘院里的小丫头,和采儿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两人倒是经常在一起玩的,玉锦想到朱姨娘那涵义复杂的眼神,心里不觉一惊,忙追问道:“你没有去朱姨娘那边打探一下吗?”
“我专门去朱姨娘住的跨院找了紫苏,紫苏说采儿昨天下午在她们院里和可儿一起绣了一下午的荷包,到了吃晚饭的时辰,她说要回去便拿着绣好的荷包一个人走了,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
玉锦脸上露出些许失望,吃晚饭的时辰正是各院的丫鬟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在园子里几乎没有闲人经过。桑青见到玉锦脸上的表情忙说道,“只是采儿从东跨院出来的话,必然要经过大夫人的院子,路上还有大小姐的院子,这之中万一有谁想算计她的话…..”
玉锦微微摇摇头,桑青虽然说的不错,可是毕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她不由回想起下午父亲一气之下,说要追查春晓和采儿的死因,当时金氏紧张的脸色灰白,看脸上的神情实在是难看之至,若是她心里没鬼,那才是鬼才相信呢!
听桑青曾经说过,采儿落水后被捞起来时,连外面的长衣服都没穿,鞋袜也都没有了,这样子好像倒是在要准备睡觉的时候被人带走的,还有采儿这丫头整日只是惦记着点心果子,哪里是能坐下动针线的人呢?除非是有谁吩咐要她做针线活来的,然后她又拿了做好的东西去回复那人…..
玉锦的眼神渐渐变得清冷起来,父亲若是真的想查明采儿溺死的真相,只要问一下可儿是否知道采儿是为谁做的针线就可,顺藤摸瓜又有何难?就怕朱姨娘不敢得罪那人,早就吩咐了可儿噤声,所以才会用那种涵义不明的眼神看自己吧!
至于春晓那边,李舒玄就是个现成的证人,还有逃跑的夏荷,恐怕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知道事实的真相如何!父亲若是真心想要追查凶手,只怕查出来的真相会让他大吃一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