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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兵变

第二天一大早,范增就张罗着办了一桌酒席。总司令宋义、副司令项羽是主宾,昨晚上那帮黑影儿们也几乎全都来齐了。你要让宋义办点军务公事儿那是真难,但是酒场上逢场作戏、吃喝应酬却没有问题。毕竟酒桌儿上才能谈成事儿、酒瓶里才能联络出感情嘛。老宋很高兴的就接受了邀请,作为军中最高领导的自己,确实需要多跟部下们“沟通沟通”、拉近些关系了。毕竟距离近了才好办事、今后的工作才好开展嘛。咱们中国是个讲究人情、面子的社会,平常都爱抻着、绷着,但是当二两酒下肚后,心才能打得开、脸才能拉的下,趁着点酒劲儿才能热热乎乎的“掏心窝子”嘛。

再者说,惯于应酬的老宋相信能从酒品中看出人品,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下这些将军们的品性。性格豪放之人,你看他酒杯一端,谈笑间酒已下肚,压根儿不需你多劝;性格细腻之人,喜欢小口慢酌、细细品味。似秋雨朦胧般,在缠绵间滋养出一脸桃花儿;性格险诈之人,热衷犹抱琵琶、攻于算计、跑冒滴漏,你劝他一口他能让你先自饮三杯。林林总总,难以说清、不易道明啊。

但是宋义却不知道,这顿饭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一餐了。他要用自己的人头来为这顿酒买单。

我们趁他们刚落座,正酒过三巡的时间,先聊点儿开胃的吧:

如果有幸“穿越”回项羽那个时代,像我这种吃货第一个要考虑的问题一定是先填饱肚子。吃饱了饭脑细胞才能活跃啊,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打架啊。但是,现实一定会赏给我狠狠的一巴掌。因为我想吃的肯定没有,就算有的我还真不想吃。哎,痛不欲生......

首先,但凡带“西”、“胡”、“番”、“洋”这些字眼儿的,比如什么西瓜、西红柿、胡椒、胡萝卜、番薯、洋葱,这些东西那个时代可没有,得到了西汉张骞通西域、唐朝包容四海宾朋、甚至明朝中期以后才会慢慢在华夏大地上出现。光从字面儿上您也能理解——这些肯定都是海外舶来品、进口货,否则为什么要叫“西洋”呢。春秋战国以致秦朝,天下在当时人眼里就那么大,“全世界”的版图人家嬴政都打下来了。其他地方在当时人眼里不是鬼域就是仙境,反正肯定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其次就是吃饭的次数,绝不是你饿了就能吃、想吃几顿吃几顿的。这里面可是有阶级差别的。你如果只是个平民百姓,那么只有资格一天吃两顿饭,早晚各一顿;如果你是个贵族,哪怕就是最低等级的“士”,你也有资格可以一天吃三餐,早中晚各一顿。贵族嘛,都是王族、领导、官员嘛。他们每天都要不辞劳苦的奔波在富国强民的道路上、这些“酒精考验”的战士们自然需要一些特权啦,能理解。所以,请感谢生活吧,我们现在享受的就是贵族待遇!当然,如果你很幸运的当上了皇帝,那祝贺你,你可以吃四顿了,早中晚加夜宵,待遇绝对杠杠的。皇帝嘛,每天都要呕心沥血、起早摸黑的工作和“造人”嘛,随时还得提防着别人把自己皇位给抢了,多辛苦啊,这待遇也是能理解的。我们现代人饿了就吃、想吃几顿吃几顿,我们岂不是神仙般的生活吗?哎,请珍惜当下吧,我们比老祖宗们实在是幸福太多了。

然后再说说主食,项羽的那个时代主食就是“九谷”——粱、粟、稷、稻、麦、大豆、小豆、麻、苽(念作“姑”,就是茭白)。秦朝以前,老祖宗们把豆类食品当做主食。什么煮豆子、炖豆子,那能有多好吃啊,反正我从小就不爱吃这些高蛋白。到了秦朝以后,人们才开始喝粥。这就营养的多了,像什么麦粥、糯米粥、黄米粥、小米粥,各种粥天天变着样儿熬着喝。您想吃个面条、馒头?抱歉,这个真没有。这俩得到了三百多年后的东汉末期才会出现。

如果你喜好肉食,那就恭喜了。那个时代的肉类真是海了去了。天上飞的、山里跑的、水中游的,要什么有什么。很多现在你就算是想吃都吃不到了,比如猩猩的嘴唇、燃鸟(这种鸟现已无法考证)的尾巴肉、大象的鼻子、醴水(念作“里水”,在今天的湖南省西北部)的朱鳖(有六只脚的甲鱼)肉、萑水(念作“环水”,这是一片沼泽,但现已无法考证是在哪里)的鳐(念作“摇”,这种鱼的样子像鲤鱼却有两对儿翅膀,喜欢在夜间活动。有可能就是现在我们能见到的鳐鱼)肉。所有肉食的的做法只能蒸、煮、烤,最常见的做法就是煮成肉汤,省事儿嘛。当然,如果你是上层人士、贵族,那就不要吃“汤炖肉”了,太跌份儿。贵族得讲究着点儿——用青铜鼎把整块的肉先煮熟,再用精致的小刀子插在肉上取出来放在一面干净的砧板上,然后要用小刀把肉切成四四方方的一个个薄薄的小块儿,最后蘸着酱文雅的吃掉(请自行脑补一下三文鱼的吃法)。酱是当时唯一的调味料,光做法就有1200种!其中还有用蚂蚁、昆虫、青蛙、蜂窝作为材料的酱,这画面实在太美,口味实在是太重。

最后就是水果蔬菜。水果还是比较丰富的,桃、梅、李、柿、枣、杏、甘蔗这些应有尽有。而那时候的蔬菜种类很少,除了现在还有的油菜、冬瓜、韭菜、芹菜,其他的东西现在的我们都叫做“野菜”了。您想吃白菜?对不起,那是东汉末年才有的东西;您想吃菠菜?哎,sorry,那是唐朝才有的;您想吃青菜、胡萝卜、土豆?还是对不起,那是明朝才有的;您爱吃辣椒?哎,真对不起,这东西也是明朝后期才传进来的。此时的我啃着一根胡萝卜,不禁感慨万千......

那个年代,吃的就是一个“原生态”。

饭后的事情咱们也顺带着说一点儿吧,但可能得让您倒胃口了——那个时候您要是上厕所,可没什么纸巾、卫生纸的。都是用竹片制成的“厕筹”刮!更倒胃口的是,这擦屁股竹片儿居然还是公用的!这画面我真是无法想象:项梁上完厕所刮干净了,把竹片儿递给旁边儿蹲着的项羽接着刮,后头再进来个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妹子上厕所,还得接着使......算了,换成我,还是找片树叶凑活着擦吧。

此时范增这边儿斟斟酒、那边儿碰碰杯,觥筹交错间真是忙的不亦乐乎;项伯打仗一般但是酒量好得很,昏天黑地喝了半天了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场面话、敬酒词那是一套接一套,还能插科打诨的活跃下气氛;龙且、季布、钟离眜这些厮杀汉都“糙”的很,几个人张着大手撕扯着一条炖羊腿,满嘴夹七夹八的喷着各种荤段子、一嘴的“不文明词儿”;项羽的几个堂兄弟全都围着宋义,这个敬完、那个端,一车一车的漂亮话儿往外砸,搞得宋义真是红光满面、手舞足蹈、心花怒放的。

只有项羽一直表现的有些沉默、不太合群,敬来的酒也只是礼节性的浅浅一酌。他内心里十分厌恶这杯盘狼藉的场面,更是不爽这酒桌上虚与委蛇的你来我往。要不是范增告诫过他一定要忍着,项羽早就一抹嘴儿、把脸一甩的走了。他的内心渐渐有些焦躁,他真想立刻见到因“军务缠身”,未能出席这场酒宴的那两个人。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主力战将英布,一个是自己的堂弟项庄。

忽然,项羽的亲兵卫队长、堂弟项庄满身是血的闯了进来,在三军总参谋长范增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然后就怒目圆睁、仗剑立在一边。范增一脸愤恨的瞪着上司宋义,恶狠狠地吼道:上将军!你为什么要把英布将军抓起来?现在他的兵都进城了!

宋义感觉自己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这哪儿跟哪儿啊,这是?这喝的正兴高彩烈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啊。满嘴酒气的他舌头打着结:老范,别闹。我没事儿抓英布干什么....我,我现在真是迷糊了......那个......你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时酒桌上的人全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得见墙外面一阵阵的吆喝声、鼓噪声、喝骂声。范增愤怒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脸部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通红扭曲。他用手一指项庄:你说!

项庄语气里似乎有刀剑的声音,满是杀意:喏!禀诸位将军,一个时辰(现在的两个小时)前,上将军府三百亲兵冲进城西郊英布防营,将英布绑走。他们说是奉上将军的令,要捉拿通敌叛贼!就在方才,英布所部兵马哗变,全冲进了城、到处杀人!鼓噪喊冤要救英布!上将军府所驻亲兵已全部被杀,但未发现英布。现在外面全是英布的兵,已经把这儿围死。我的兵跟他们交战,死了一百多!他们要求上将军立即释放英布,否则就打进来!

兵变!此时的宋义算是彻底酒醒了,惊恐而又茫然的顾盼着在座诸人,声音颤抖而又语无伦次:你......胡说!我是下过令,我没下抓......不是,我是下令严抓章邯在城里埋的探子,没让抓英布啊!你......我的人被杀光了?我是真没下过令啊!老范,你知道......你,我要是抓人会不告诉你吗?我......我是说不清了......

自己的亲兵都被屠光了,还能有谁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啊。冤,真是冤。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项羽的三叔、“酒神”项伯: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英布将军一向主战,天天求你北上救赵抗秦。他能通敌?他会是叛贼?哼,你为什么一直压着兵不动?你为什么死活不北上?我看你才是真的通敌了吧?

宋义又惊又急又恐又怒,脸如死灰般难看,此时他的声音里已经着急中还带了哭腔儿:胡说!我......我是大楚的上将军,我能通敌?我为什么?我......英布原本就是逃犯出身,他......他原来就是个强盗!他这是造反!

项羽冰冷的看着眼前这个抖如筛糠的上将军,淡淡的说道:我原来也是逃犯,为国尽忠的原上将军项梁也是逃犯出身。我们都通敌了,是吧?我们也要造反,是吧?

这时只听得院墙轰的一声就被推塌了!成千上万个哗变的兵士全都掂着刀,如潮水般的一拥而入。范增站在宋义的面前,目光如电的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声音似乎如死神的哀嚎,充满着凄厉:我现在必须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否则这乱子得捅了天!宋义通敌拒战、违背“六国盟约”,人神共愤,按约当杀;他还陷害忠良、擅用私刑,以致引起兵变,按律当诛!项庄,给我宰了他!

没有任何的犹豫停顿,宋义都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慢”。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脑袋已经被狞笑着的项庄削了下来。没了头的躯体鲜血喷溅着,把附近的每个人都染了个淋淋漓漓!

范增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温和的看着挤得到处都是、满院儿、满屋子的“叛兵”们:本次事变全是因宋义个人倒行逆施而起,我这就派快马急报楚王、禀明真实情由,你们不但无罪而且讨贼有功还会有封赏!原上将军宋义因罪伏法,现由副帅项羽暂代其位!

项羽缓缓站起了身子,瞅了瞅血肉模糊、依旧睁着迷茫的双眼、“老好人”宋义的脑袋。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转过身对着兵士们只一挥手:英布我会派人去找,你们现在回营吃饭。

喏!!这些刚刚还血红着双眼、刀口舔血的兵们轰鸣一声,即刻列好队又如潮水一般的散去了......

范增望着这些士兵们的背影,看着他们井然有序、令行禁止,他欣慰的笑了。大楚的兵都是项羽带出来的,都是死人堆里一块儿爬出来的,都是一场场血战里炼出来的感情!这些兵可以不听上将军的、可以不听楚王的,但是一定会听项羽的!老项啊,你在天之灵可以宽慰了,你的侄子一定会比你做的更好!范增注视着项羽伟岸的身躯,在他心里,现在这个只有24岁的年轻统帅项羽,就是他的全部......

项伯挑着塞进牙缝里的一条肉丝儿,乐呵的问项庄:宋义的人都杀了?

项庄一直在用衣角擦着剑上的血迹,此时他伸了个懒腰,一把抓过一大块儿肉狠咬了起来:哼,我能留活口?他府上别说兵了,就是猫儿狗儿的也全都宰了,现在估计都烧成碳了。死无对证,放心吧。那个,范先生。假装去抓老英的那三百人,全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兵,能留个活路吗?

范增不假思索的说道:不行,全部杀掉。就当阵亡处理,给他们家里多塞点儿钱。

阴凄凄说完这些的范增刚一抬头就笑了,他冲着院儿门方向招了招手。

被“绑走”、“失踪”了一中午的英布大咧咧的走进了院儿,咋咋呼呼的喊道:哎,你们倒是给我留点儿吃的啊,我这都饿了一中午了。项声,你小子家里一口酒也没,早知道就不躲你那儿了,真憋屈死我了!

众人轰的一下就笑了起来,似乎刚才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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