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元朗！”我蹙眉，手下动作一僵，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主子！”元朗垂眸，拱手，压低了声音唤了声。
我四下看了看，清晨，城门口往来的人很多，于是继续解下缰绳，握在手里，“你跟我来！”
元朗没有说话，随我走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止步。
我回头，正色看他，“你在等我？”
“是！”元朗点头。
我心下一滞，“是——”开口只吐出一个字心口就抽痛起来。
元朗慢慢抬头，目光沉痛，就证实了我的猜想，他说，“是！”一个字压的我喘不过起来。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二哥他——知道我会回来？”
“不，二公子走前交给奴才一样东西，他吩咐奴才如果他不能将主子带回来就让奴才带着此物去找四公主！”元朗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盒子。
我看着他手里的盒子犹豫片刻才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主子看了便知！”元朗道，有些神伤，“现在二公子已经不在了，既然主子无恙，奴才便将这个交予主子吧。”说着将盒子递过来。
我看着他递来的盒子，想到这是凌锦风的东西伸出去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鼓足了勇气才将盒子拿到手里打开，两截陈旧的青铜令牌安静的躺在盒子里的红色锦缎上，由断裂处连接起来正好是一个虎头的模样，威严肃穆。
“这是——”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元朗。
我虽然对古物认识不多却也知道这便是古人用于调兵遣将的凭证，凌锦风是武将又是此次战事的主帅他手里握有虎符我并不奇怪，可是为了掌握军权，按理两块令牌应该分别由君主跟主帅保管，为什么凌锦风是手里会握着两块？
赫连蓬是个极端自私的人，我不信他能如此信任凌锦风。
元朗看出了我的困惑，解释道，“三年前南方匪患几乎倾覆傲来半壁江山，二公子奉命率兵平乱屡立奇功，加上当时四公主的关系，皇上便将两块兵符赠与二公子，以示器重。”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然又牵扯着一个赫连烟若。
我看了看手中令牌，想到凌锦风，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却因为一个我毁掉了一切，不禁苦笑出声，“二哥已经不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有这两块令牌又有什么用？”
“主子！”元朗见我沉默也有些黯然。
他想要劝我，我抬头打断他的话，“二哥将这个交予你时可还说了别的？”
“有！”元朗想了下道，“二公子留下一句话，他说兵符虽是死物却也是信物，便是不可调兵也可以救命！”
信物？救命？
我思忖片刻恍然明白他让元朗带着这两块兵符去找赫连烟若的原因，便是他自己抱了必死之心却为我留了退路，他比我更清楚这两块兵符的分量，他要元朗带着它们去找赫连烟若应该是用来交换我的。
凌锦风，他果然是用心良苦！
眼底一点一点湿了，眼泪落下来砸在脚边的草木上跟清晨的露水混在一起。
旁边的元朗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也没有再说话。
半晌之后我悄悄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合上手里的盒子，扯出一点笑容，“相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皇上颁下诏书说虽然二公子有违军纪又犯下大不敬之罪，但念在凌家三代忠良便不再追究九族之罪！”元朗说着看了看我的反应。
不追究？我在心里冷笑，赫连蓬他才不会有这么好心，无非是因为凌家还有一个凌锦玉撑着，他不敢妄动，当然也不排除对这两块下落不明的兵符的顾忌。
我慢慢回过神来，发现元朗正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话就直说吧！”
“是！”元朗顿了下才道，“虽然府中无恙，可夫人听闻公子死讯就一病不起，相爷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这样的打击对二老而言的确是难以承受，我微微垂眸，心情就又沉重几分。
“主子要不要回家看看？”元朗想了想，试探着问。
“回家？”我缓缓抬头，有些茫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哪里有家？我不是凌雪澈，尤其是在让凌家承受了这么大的悲伤之后我哪有脸去面对凌锦风的父母？
我摇头，压抑住心底涌动的悲伤，“二哥的事我大哥那知道了吗？”
“二公子出事之前有派人送书信过去，信里——应该会说明。”
又是凌锦风事先的打算，为什么每一个细节都表明他是甘心赴死的？但凡哪怕是有一点线索暗示我他的死只是个意外我都会好受些，可偏偏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压得我无法呼吸，我看着手里的盒子就觉得连它的分量也突然加重。
我深深的呼吸两下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抬头对上元朗的目光，“元朗你帮我做件事吧！”
“主子有何吩咐？”元朗恭恭敬敬道。
我看了眼手里的盒子，郑重的递回他手上，“一会儿我写封信，你马上启程去找我大哥连这个一并交给他！”
元朗看着手里的盒子愣了片刻，“主子的意思是——”
“什么也别问了，”我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你对二哥的忠心我并不怀疑，这一次整个凌家的存亡就交到你手里了！”
元朗又看了看手里的盒子终于重重的点头。
就近找了家客栈借了文房四宝，我很快将信写好塞进信封里递给元朗，“记住了，一定要亲手交到我大哥手里！”
“主子放心吧！”元朗将信小心的揣进怀里，才要转身，又想起了什么，“主子您真的不回去看看相爷跟夫人？”
我微微笑了下，别开目光，“我还有点事要办，马上就走！”
元朗嘴唇动了动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终于抱拳一揖，决然道，“那主子您保重，奴才先走一步！”
“恩！路上小心！”
目送元朗离开我也提了包袱起身下楼，跨上马，狠狠的抽着马鞭绝尘而去。
耳畔的风很大，划过面颊甚至有些疼痛，我闭上眼任由马儿在杂乱的林间穿梭，心里又开始隐隐的痛。
凌锦风说的对，那两道兵符是可以救人的，把它们留在手里我就有了找赫连蓬交换孩子的筹码，而在凌锦玉的手里它们却能保凌家满门，我已经分不清怎样做才是更值得的，我只是知道我已经欠了凌锦风太多，在他身后我不可以那么自私。
可是在元朗转身的那一刻我还是后悔了，只是没有勇气将这个“悔”字说出口。
快马加鞭，又是两日的时间我回到两国边境。
弃了马，匆匆吃了些干粮，换了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我胡乱的将头发挽在脑后混在一群等候过关的百姓中间，看着不远处的岗哨回想半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幕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脑子里浑浑噩噩，脚下机械的随着人群移动，耳边守关士兵粗暴的叫嚷声渐渐大起来，我慢慢回过神来，抬头，却意外的对上两束停留在我面孔上的漠然的目光，自此再也移不开眼，一直到过了关卡很远以后都觉得像一场幻觉。
我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这才突然觉得心脏几乎要炸裂，伸手要去摸包袱却有人将一个水袋递到我面前。
我一怔，抬头对上赫连烟若依旧冷漠的目光，她手里举着水袋没有收回去。
我犹豫了下，接了，打开盖子，就兀自盯着壶嘴发呆，嘴角扯出一点苦笑，“刚才为什么不揭穿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奉命在等我的吧。”
赫连烟若没有说话，反倒是接过我手里的水袋仰头灌了两口，突然问，“下一次见面我们会是敌人是吗？”
我微微一怔，避开她的目光，“除非你现在就阻止我，否则——这个立场就是必然！”
赫连烟若抬眼看我，神色突然变成脆弱的哀伤，“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他——不会原谅我！”她说，转身大步离去。
“烟儿！”她的悲伤让我突然怀念起初见时那个柔弱的小丫头，心中的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忍不住叫住她。
赫连烟若止步，却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有好多话都无从说起，看了她好半天才迟疑着挤出三个字，“你——保重！”
赫连烟若肩膀微微一颤，低低的“恩”了一声就迈开步子离开。
我也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她的那句话就一直回荡在脑海中，再见面我们会是敌人，位于战场对立面的真正的敌人！
司徒睿的军营就设在两国边境，一路走过去都很显眼，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先去找他，一来关于孩子的事我是需要跟他做一个解释的，二来，我要去印证辰妃当初的那些话，我不能看他跟司徒康兵戎相见。
虽然表面上看这个敌对的立场是否会成立决定权掌握在司徒康手里，我是我知道，如果司徒睿真存了不回头的决心，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他的态度才能决定一切。
站在营外，看着里面布满沧桑的大帐我却突然没有了上前一步的勇气，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心下犹豫脚下就踟蹰不前，正在为上前或者转身而焦虑不安的时候前面靠近门口的帐子里就走出一个人来，我心中一喜，就脱口喊出那人的名字。
“铁鹰！”我上前一步。
那人止步，慢慢回头却是愣在原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他的反应我想他定然是认出了我，才要上前一步，守门的卫兵显然是会错了意，上前叱道，“军营重地，哪儿来的妇人敢在此喧哗，还不快走！”说着就来推我。
“我——”我心下一急，才要解释，对面的铁鹰已经闪到面前，将两个还没有近到我身边的侍卫隔开，突然俯身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属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久不曾见这样的阵势，这一刻见了竟然有些温暖的感觉。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至那些后知后觉的士兵纷纷俯身跪拜才将我惊醒。
“出门在外铁护卫不必多礼！”我扯动嘴角却怎么也做不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现在自己有多狼狈我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场面似乎是有些滑稽，想着便有些尴尬。
铁鹰起身打发了那些兵士才回头道，“属下这就带娘娘去见皇上！”说着就转身往里走。
“铁护卫！”我没有动，看着远处的帅旗，“这里是军营——”
“不碍的！”铁鹰看出我的顾虑，脸上却难得展开一点笑容，“皇上见到娘娘一定很意外！”
他这样说我也没有再坚持随他转过几个帐子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我抬头正好看到头顶随风而舞的帅旗。
“皇上在里面吗？”铁鹰对帐外守门的侍卫问道。
“在！”那侍卫看我一眼有些困惑，才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铁鹰已经一把拨开帘子跨了进去，让原先帐子里正在议事的几个人都一愣，不约而同的抬眼向门口看来。
我站在铁鹰身后还是一眼就看到正中桌子后一袭黑袍的司徒睿，带着一贯冷然霸道的气势。
他从桌上的地图上收回目光，看到铁鹰突然闯入有些不悦，“什么事？”
“是——”铁鹰猛地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我吸一口气从铁鹰身后走出来，抬头就正好对上司徒睿扫过来的目光，那道深刻冷静的目光落在我的心底，我扯出一个笑容，湿润的水雾就从心底弥散到眼眶，“司徒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