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她说道,“你没有选择用技巧、音阶、调式、理论、音符、指法、大调、小调或是调号等词,甚至都没提到贝司或吉他。但你在演奏的时候却会想起这些词。你在内心觉得这些词无法真正地形容我,可是如果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些词上,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在弹奏音乐呢?我建议你好好看一看在你内心里来形容我的那些词,然后想一想如何才能弹好音乐。如果我在你心中真的是这个样子的话,你就应该按这样的目标去弹奏我。
“你已经花了好多年学习如何弹奏贝司,时间长得已经让你忘记了你应该弹奏的是音乐。贝司只是一个让你通过音乐来表达自己的工具。可是你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仍然关注这个工具呢?你已经忘记自己要关注的是什么了。我耐心地等待你重新找到这一点。”
她发出的振动穿透了我的血肉,既让我内疚又让我振作。我知道她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在告诉我事实而已。她运用力量来说话,而不是简单的字词,这让我的全身都可以听得见她,而这些振动就是我所需要的力量,可以穿透我的每一寸灵魂。
“如果你想加深对你母亲的了解,你会拿本书来阅读有关她的事吗?你会找一位老师来告诉你关于母亲的一切吗?也许书可以帮你找到母亲,等你找到母亲后还会信奉书吗?你还会再需要这本书吗?还是你会直接找到母亲,和她聊天、倾听她的心声,用心感受她,与她融洽地相处?我们都明白答案是什么。用心感受你的母亲可能是你去了解她的最佳方式了。
“谈到音乐,大多数人会选择用前两种方法,却没意识到还可以选择后面的几种方法来了解我。他们谈论我的时候好像很了解我,写关于我的书,开办音乐学校,在大学里设置音乐系,甚至还设计使用了许多种演奏音乐的方式,只是想比试一下哪种方式是最好的。可是大多数的时候,他们谈论的只是一个表面的我,而不是他们内心里那个真正的我。你相信吗?他们已经把音乐变成一种商业了!”
我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力量,在我听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迷人,我身上不由得长了一些鸡皮疙瘩。妈妈常说:“鸡皮疙瘩可是从来不会说假话的。”
“人们再也不会去跟我交流了,不愿真诚地、简单地与我沟通。”音乐继续说道,“少数跟我沟通的人也不期盼我能给出回应。我与人类的感情甚至还没有与电脑的联系更紧密。
“人们不再用心去感受我了,我向他们伸出手,他们却把手缩了回去。这让我很伤心。其实我在我的世界很孤单。我只想让人们能感受到我。我把手伸向你,你抓住了我的手,这让我倍感欣慰,是你点燃了我的希望。”
我替她感到难过,我能感觉到她所有的感受都渗入了我的心中,我很想大哭一场。我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记住这种感觉并时刻提醒自己要改变自己的方式。我再一次感受到音乐是真实存在的、有生命的,可以碰触的。我可以和她坐在一起聊天,也可以拥抱她,和她分享快乐和悲伤。我也知道我再也不用努力去创造一个她了,因为她本来就是真实存在的,我只需要来到这个地方,音乐就静静地等待着。
我也想帮助其他人了解我所知道的这一切,想让他们也能知道我对音乐的感觉。我会尽最大努力去让音乐更加有生命力,而不能再让音乐接近死亡。
“谢谢你。”我大声喊道,“太谢谢你了。你让我理解了成为一名音乐家所具备的责任、荣誉和快乐。”
“不用客气,但你也应该感谢一下你的贝司。你所选择的乐器让你可以每天都能见到我,在你的音乐生涯中,你什么时候真诚地对你的贝司说过一声‘谢谢’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让我呆住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停顿了一下,让我可以好好地琢磨一下她的话。接着她又说:“你要真诚地、持续地去感谢它,然后看看会有哪些变化。你贝司上的所有因素都是有生命的。你对它们的肯定和认可也许会改变你们之间交流的方式。”
感谢我的贝司。这句话深奥得让我绞尽脑汁、不停思考。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这样做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弹贝司弹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对它说过一次“谢谢”呢。我知道我得有一些改变了。
“记住,”她说,“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演奏音乐吧,不过你必须要知道:只有在你允许我来演奏你的时候,你才能完全地了解我,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合而为一了。”
允许音乐来演奏我?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适当的道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有想过这一点。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音乐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单边的,我从来没有用心地倾听她的感受,而这种关系是不会长久的。
“只有运用倾听的力量,你才能真正明白一切。”她这样告诉我。
我现在仍然还记着这些话。
我闭上眼,让她完全地掌控我。她的能量进入了我的体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生长,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快速而强烈地振动着;我和音乐已经融为了一体。虽然感觉很不错,不过我仍然不敢完全地放松,我还是抓着某个东西。
放松啊,松手吧,你怎么还抓着其他东西呢?
这个想法进入脑海的那一刻,我快速地瞟了一眼自己,我还是那个推着车子捡破烂儿的女人。
我挣扎着想抓住那种合而为一的感觉,还想抓住——音乐。可是我还是没抓住。
“快帮帮我,我该做什么呢?”
“没有什么应该或不应该做的。只有选择,你作什么样的选择都取决于你自己。没人可以告诉你该怎样选择。你应该知道的都已经全部展示给你了。”
我认得这个声音。我睁开热泪盈眶的双眼,却看到迈克就站在我面前,他就站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地方。刚才到底是他,还是音乐在和我说话呢?
从我认识迈克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穿正常一点儿的衣服。他身穿黑色宽松长裤、白色衬衫,打了一条领带,他穿的鞋也是正常的,这次他没有带滑板。我简直不敢相信,非常茫然。“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大声地喊道。
我坐了起来想看清楚一些,摇了摇头,擦了擦眼角。可就在这时,一切就都变了:迈克的穿着变成了一套美国航天局的连身工作服,我以前见他这样穿过,他一手拿着摩托车的头盔,另一手拿着滑板。
“迈克!”我想了想只说出这么两个字,因为虽然他现在的穿着更像他平时的风格,可是我却更迷糊了。
“普通的行为和着装只能带出普通的学生。”我只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
他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微笑了一下就走了。他就那么走了。可是我却不太理解他说的话。我又摇了摇头,希望他这次还能再出现,可是他没有出现。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只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迈克了。我倒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空中,握着膝上的贝司。
我环顾房间,发现地上有一个滑板。我坐了起来,这是迈克的,还是……等等,难道是我的吗?我以前好像有这样一个滑板。我又坐了下来,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的大脑高速地转着,感觉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怎么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沉睡的;我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变得神志不正常了。我知道自己正朝哪个方向发展,感觉很不安。
振作起来,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等一下!我记得这些话,是迈克曾经跟我说过的,这些话是我自己说吗?
“醒一醒吧!快去睡觉!做些事情!就没失去它!”我大喊着,“迈克警告过我这些。是的!迈克!对!想一下!迈克还告诉过我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的都已经展示给你了。
这句话是谁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我用应该知道的那些去做什么呢?我还是没接到演出,没有钱,如果不马上交房租的话,我很快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所处的这种窘境让自己很快回到了现实。我好像掉进了海里,拼命地把现实当成救生圈来抓住。然后,我还是没抓住,溺在了自己的思考中。
我努力地想理出一些头绪来,可是连离开沙发我都做不到。很难相信就在几分钟前我内心充满激情,而现在我既不安又沮丧,我想去睡觉,可是根本无法入睡。
也许我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等一下,我是不是一直在睡觉呢?我是刚刚坐起来练习的吧,对吗?
我又摇了摇头,想站起来,不小心拨弄了一下贝司的琴弦,琴声穿过我的身体,那种感觉似曾相识,于是我才感觉有一点儿恢复平静了。
我想起了音乐,一想起她,心里就更放松了一些。我努力地回想,看看还能不能回忆起什么。结果我终于想起自己曾发誓要让她保持生命力的那部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做到这一点了。
记住!你一定能做到,我这样告诉自己。再努力一些。
我躺在那儿想得头痛,就在那时,我又听到了迈克的声音。
放轻松点儿,我的朋友,放轻松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