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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孙正香之死

“什么?”凌书南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黄昏,后者也是面色一凛,“什么时候的事?他的死又如何与殿下有关了?”

“昨天夜里。听说他白天就受了伤,一直在船上将养着,可是半夜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今早仵作和大夫去验伤,说是被毒死的,小吴国的人自然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他。我们与小吴国争斗,楚人亲眼所见,若说孙正香死了,我的确有最大的嫌疑,更何况本王一向擅用毒,这下更是坐实了。”郦天霄冷笑道,“小吴国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嚷嚷着要攻入驿馆,驿丞做不了这个主,倒是连抚台都出动了。如今自是命重兵守着我,名义上是不能让我有事,实际上却是在楚皇上官凛没有下命令之前,我休想离开此地一步。”郦天霄自嘲地说道。

凌书南不由皱起了眉,孙正香好歹也是小吴国的世子,郦天霄深陷此命案之中,只怕楚京之行难上加难。见不着楚皇,郦天霄就不能与他结盟,把郦圭拉下马,而她记得郦天霄曾说过楚皇手里应该也有一枚龙珠,倘若去不了楚京,这龙珠自然也泡汤了。

“不知是谁毒杀了孙正香?”黄昏道,“倘若我们能找到这元凶,殿下的清白便能洗脱了。”

“元凶还需要去找吗?”郦天霄轻嗤道,“杀人嫁祸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凌书南一怔,顿时明白过来郦天霄所指何人。倘若说之前她还想要帮孙玉钦辩解几句,如今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也由不得自己不相信。孙淼、孙正香,甚至还有被他唤作“叔叔”的孙聚吉,都接二连三地死在了孙玉钦的手上,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置郦天霄于死地。

“贼喊捉贼,这一招,倒是越来越好用了。”郦天霄调笑道,但谁都听出了郦天霄话语里的无奈。不是他不去找元凶,任谁都更倾向于相信郦天霄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动机、时机都十分吻合,更有孙聚吉、孙淼之事在前,只要孙玉钦死咬不放,郦天霄这黑锅背定了。

凌书南也没想到孙玉钦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仇恨的力量竟然有这样大,能让原本随和的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黄昏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目前,只有等楚京的回应了。”

郦天霄刚一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燕月生便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各位被驱逐出楚应是定局。一边是曾国,一边是小吴国,上官凛此刻定然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和孙氏的人一同请出楚国,这样便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郦天霄微微点头,自是认同他的说法,转而面向黄昏道:“如此,只有请先生以送贺礼为名去一趟楚京了。先生素有贤名,他们就算再不乐意,定然不会驱逐先生。只要能见到楚皇,未必没有转机。”

郦天霄原本还想将黄昏襄助自己的事情隐瞒一阵,好来个一鸣惊人,可看眼下的情形,这出戏不得不提前开唱了。

燕月生却并不乐观,“听闻那位姓傅的将军被烧成重伤,上官凛很可能猜到此事与阁下和孙正香的纷争有关。让他既损兵折将又生出这么多麻烦,不论阁下再如何殷勤,只怕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楚燕长期对峙,燕月生又潜伏在楚国多年,曾是上官凛的左膀右臂,彼此十分熟悉,他的话自是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郦天霄却不得不坚持一试,毕竟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有见机行事了。

黄昏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也好,我会尽力而为。”

于是,燕月生起身告辞,说到底他只是个局外人,原本只是想借郦天霄之名混入楚京,并不愿牵扯过多。

郦天霄的脸上也现出倦意,示意大家都离开,只在凌书南与黄昏并肩出去时,懒洋洋地叫住了她。

已经走出去的燕月生停步暗笑,忽然明白郦天霄为何非要让黄昏独自赴京了。

凌书南有些紧张地看着郦天霄,忐忑地朝他挤出笑道:“太子爷找我什么事?”

郦天霄半天没有吭声,只是静坐在那里,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

凌书南总觉得昏黄的灯光下,那目光有些瘆人,“你不说话,我要回去了。”

“今天白天去哪里了?”郦天霄冷冷地问道。

凌书南心里一怵,“就出去转了转。”

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这让郦天霄的眸子越发冷了,“转了转?是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这么有趣,能让你和黄昏转一整日?”

凌书南有些急了,“就出去看了看风景,难道不行吗?你干吗搞得跟审犯人似的,我是投敌了还是叛变了?”

“凌书南,你别忘了本王跟你说过的话!”郦天霄忽然一把揪住凌书南的领子,双目似要冒出火来,“最好不要激怒我!”

凌书南的心突突一跳,这家伙果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哪怕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泄欲的工具,她于是赔笑道:“没有,怎么敢忘。其实今天,我是和黄昏出去找一种香木了,因为殿下说我要比你先迈一步,既然殿下要给我做衣服,我总得再送给殿下点什么,如此才不算忘记殿下的教诲嘛。”

“哦?是吗?找香木?”郦天霄面无表情道,“那找到了什么品种的香木?”

“是金丝楠的阴沉木。你知道的,这种木头常年埋在地下,十分难得,书南以为只有这种名贵的木头才配得上殿下这样的身份。再加上殿下这些日子有些许不顺心,所以想用这金丝楠的阴沉木做个小玩意儿,给殿下辟邪。”

“真是有心啊!拿来看看。”

凌书南胡诌道:“这原始木头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要给殿下做一个小玩意儿,这才做了一半呢,还没有完工。”

“行啊,那我就等你做完好了。”没等凌书南松一口气,郦天霄就道,“凌护卫刀法了得,想必明日一早就能做好吧?本王就等着了。”

凌书南心里暗叫糟糕,这么短时间里,她上哪里给他找阴沉木去?可话都说出口了,她只有硬着头皮迎上他质疑的目光,“好,明天就给殿下送来。”

郦天霄哼了一声,这才把手松开。他坐了回去,身子似乎有些疲惫,他朝凌书南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凌书南一出来,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她忙不迭地往伙房奔去。老远就闻到伙房飘来的饭菜香味,正要进去,却见伙房的炒菜师傅端着一大盘鱼糕往潲水桶里倒,凌书南那叫一个心疼啊,慌不迭地就要去抢,“喂喂,这么好的菜,别浪费啊!”凌书南手疾眼快,一把将那盘子抄过来,抓着鱼糕就往口里塞。

炒菜师傅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叫我别浪费,那拜托你主子争口气啊,奴才吃得跟个猪一样,你主子要是有你这十分之一,我们还用得着在这辛苦吗?!”

“什么意思?”凌书南含混不清地应着,一踮脚,立马看见厨房内灶台上冒着烟,鸡鸭鱼肉各种香气差点把她熏晕过去,“哇,这么晚了还弄这么多好吃的!”

“什么意思?”凌书南一问,倒是把那掌勺师傅的火气激出来好些,“你们主子一直不肯用膳,他不吃,我们就不能歇,还得不停地炒新菜,真是磨人!”郦天霄到底是一国太子,不管怎样,该有的礼遇还是一点不能怠慢。

凌书南奇道:“他为什么不吃?之前也没觉得他口有多刁啊!”

掌勺师傅道:“鬼晓得,每次送过去,原封不动又送回来,说是没心思吃。像是在等什么人,听说一整天都在前后门转悠,弄得整个驿馆都鸡飞狗跳的。”他的话刚说完,就被其他人喊住,到底凌书南是曾国太子的护卫,此番抱怨实在不妥。

然而,这下子轮到凌书南有些吃不下了。郦天霄居然在驿馆等了一整天?他不可能是等自己,而是等黄昏吧?可是,也说不出为什么,凌书南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最后只是随口扒拉扒拉食物把肚子填饱了,就悻悻地想要回去睡觉。

可是,两条腿却不知不觉往郦天霄那儿迈去,当她发觉时,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抬脚就要溜走,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她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头一缩,只见君由绛从里边退了出来。合上门后,并没有往他的住处去,而是左右望了望,往凌书南来时的方向行去。黑夜里,他手上攥着的那抹桃红倒是有些显眼,凌书南不禁好奇,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哪知君由绛一直进了伙房,凌书南听他吩咐厨子准备给郦天霄送餐。按道理,他传完话就该走了,可君由绛却并不急着走,反而进去转悠起来。

凌书南越发好奇,也跟了进去,一眼便瞧见停在灶前的君由绛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抹桃红就要往灶下投去。凌书南一着急,忙大声唤道:“君大人!”

君由绛被这突然的叫唤吓了一跳,手一抖,下意识地又把那东西塞回怀里。回头一看,是凌书南,顿时把脸一拉,“你怎么在这儿?”

凌书南斜了他胸口一眼,凑到他耳边道:“太子爷交代你来厨房干什么啊?让你烧什么宝贝?”

君由绛神色一凛,忙将胸口捂了捂,“烧什么宝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知烧不成了,只好逃出伙房。

“哦!不是太子爷让你烧的,那就是你偷的,你居然敢偷太子爷的东西!”凌书南见他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好奇,“你不给我瞧,我就告诉太子爷了!”

这一招显然不管用,君由绛甚至朝她拱拱手,“拜托了,你赶紧去吧。求你了,你们的事别把我掺和进去,我都内伤了。”

什么叫我们的事?凌书南越发不解,伸手就要去抢君由绛怀里的东西,“你到底藏着什么?”

可她到底没有武功,手再灵活,也没办法近君由绛的身。恼羞成怒的凌书南忽然灵机一动,朝他嫣然一笑道:“君大哥,不知道是不是我体内的毒没有清干净,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能不能帮我……解毒呀?”

此言一出,君由绛的小白脸顿时变成了墨绿色,他左右上下看了一圈,以确认周围绝对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朝她狠狠作了个揖,讨饶道:“姑奶奶,我求你了,你这个时候,千万别把我往死里整啊!”

见君由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凌书南不禁咯咯笑起来,看来君由绛当真喜欢男人,所以对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排斥。

在这个非常时刻,君由绛实在不想与凌书南有一点瓜葛,明知道凌书南是为了什么,他终于一咬牙,把怀里的东西丢给她,“拿去好了!老子今天都受了一整天的气,也不差这一次!”

凌书南接过那团桃红,发现原来一共有两个,桃红色的绸缎包成一团,里面像是塞了棉花,软绵绵的,“这是什么?”

君由绛没好气道:“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手套!”

“手套?”凌书南一怔,再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手掌大小,边缘还有一个小凸起,这手套还是手掌与大拇指分开的,她不由笑道:“可是这手套做得也太渣了吧?喂,都没有里衬啊,那不是满手棉花?”

“你就知足吧!要是这手套是殿下做给我的,我天天戴着它睡觉!”君由绛对于凌书南这种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非常不屑。

一大清早天都没亮,他就出去买成衣,刚回来郦天霄就改口说要买布买棉花,他只好饿着肚子又跑了一圈,买各种布料、剪刀和针线。可是折腾了半天,郦天霄又突然让他烧掉,一想到自己做的都是些无用功,就觉得郁闷。

“这……这是他做给我的?”凌书南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为什么要做……”话还没说完,便想起今早与郦天霄的对话。是了,她当时随口胡诌,说让他给自己裁衣服的,没想到他还当了真。虽然手套和衣服相差有点远,凌书南还是有些意外。

君由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生怕自己又要遭到无妄责骂,忙低声向凌书南讨饶道:“姑奶奶,东西你也看了,不该说的话我也说了,你现在可以把东西还给我,让我走了吧?”

凌书南把手套往自己怀里一揣,“放你走可以,不过这个我得没收,要不然,我就到你房里去找你!”

君由绛被凌书南拿住软肋,恨不能现在就逃回去把房门关死,哪里还敢要她藏在胸口的东西?

凌书南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把手套拿走,私心里觉得就算再丑,扔火里烧了也有些可惜。只是回到房里,想起明天一早还得给郦天霄变出一个阴沉木所制的小玩意儿就觉得头疼,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头疼间,一眼瞥见身后的床榻,心中一动。因是仆人,她的房间布置简单,床具不过是一张平榻,只有四条腿撑着一张棕藤的床面。凌书南出去拎了两片瓦进来,果断地把一条床腿锯了下来,又到厨房里头翻腾了一番。

一整晚,睡在她隔壁房间的下人只觉得耳畔吱吱直响,迷迷糊糊地道:“怎么又有耗子了,明儿个得捉只猫来。”

摆在郦天霄面前的是一个三寸见方、高约一尺的栗色镂空神龛,神龛四面都是镂空花纹,蝙蝠、宝瓶、莲花等寓意吉祥之物应有尽有,虽然品种繁多,但纹样精致,布局更是恰到好处,猛一眼瞧去,的确像是价值连城之物。而神龛中间立有一元始天尊神像,头顶神光、手执红色丹丸、脚踏龟蛇,面带红光、神情安详,甚至目光都炯炯有神,自是生动传神极了。

郦天霄正瞧得入神,那元始天尊居然动了起来,他再定睛一瞧,元始天尊居然摇身一变换成了灵宝天尊。他顿时愕然,这才发现原来正中间的神仙共有三面,分别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凌书南手拎着神龛上方的一个小凸起,只要她轻轻移动,神龛中的神像也会跟着转动。每当这个时候,凌书南就有些眉飞色舞,飞扬的神采倒是令人心神荡漾。

“太子爷,俗话说得好,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阴沉木最有灵气,辟邪最好,而且这个可是上千年的金丝楠阴沉木,相信神龛中的三清定能保佑太子爷驱邪避凶、延年益寿。”

金丝楠阴沉木?郦天霄心里冷笑,当老子是瞎子吗?用脚指头也能猜到中间的那三清是面粉捏的,随便找块木头当神龛,以为喷上漆就能糊弄他?是啊,在这女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傻子吧?

郦天霄心里隐忍的怒意随时都要喷发,偏巧此时君由绛黑着脸进来禀报,“巡抚王大人到了。”

郦天霄深吸了口气,恢复了些神色,一面命人去唤黄昏过来,一面命君由绛将楚臣迎进厅来。

然而,一切都如他们之前所预料的一样,此处发生的事,驿臣快马加鞭,每百里便换人换马,以五百里加急送往楚京,不过两天,便已带回上官凛的批示——着令王巡抚护送郦天霄及同行者离开楚境。名为护送,实则驱逐。上官凛决心之强硬,甚至连钦差御史都懒得派遣,直接命王巡抚代劳了。郦天霄此行徒劳无功,再贴切不过了。

饶是如此,郦天霄还是按照计划将黄昏推了出来,又命君由绛与几名暗卫抬了几口大箱子。孙正香之事尚未发生时,郦天霄即命人去采购了一些上等的绫罗绸缎、珍贵药材,再加上随身带着几件不菲的珍宝首饰,罗列出来,满堂生辉,倒也是颇为震撼的。虽然王巡抚也看得出郦天霄不过是临时置办的,但这些到底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特别是当郦天霄推荐楚地也有耳闻的黄昏大侠做贺使送入京时,王巡抚不禁有些犯难了。上官凛虽下令要将郦天霄赶出楚国,却没说要怎么处置郦天霄送上的贺礼啊。仔细想想,让黄昏送礼入京这个要求,倒的确不过分。

见王巡抚面有难色,黄昏于是说道:“不如这样,在下随王大人入京,由王大人上禀朝廷,倘若楚皇陛下愿意接见,在下便代太子殿下送上贺礼;倘若楚皇陛下不愿,在下绝不耽搁,立马回程,绝不让大人为难。”

王巡抚心里盘算着,黄昏是一介名士,自己带他回楚京,楚皇应该不会责怪。他本是官场中的老油条,最是通晓左右逢源,听了黄昏的保证,越发觉得这个忙可以帮,于是沉吟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不过微臣丑话说在前头,微臣也不知晓皇上是什么态度,若到时有所得罪,还请莫怪。”

“自然不会。”黄昏答应着,下意识地和郦天霄身侧的凌书南相视一笑。

郦天霄本也是稍稍松了口气,能进京就有转机,正把目光投向黄昏想要以示鼓励,却见黄昏的视线掠过自己,落在他的身侧,虽只是一短瞬,那目光还是刺中了郦天霄。于是,他一把拎起桌上搁着的神龛递给王巡抚,“这个也是送给楚皇大婚的贺礼,有劳王大人了。”

凌书南没想到郦天霄会把自己辛辛苦苦雕刻琢磨了一个晚上的心血之物轻易送给别人,意外之下也有些不情愿,嘟囔着就想制止,“喂!这可是我……”

没等她说完,郦天霄就打断道:“怎么,本王处理得有何不妥?你不是说这个是千年金丝楠阴沉木,最能趋吉避凶吗?能送给楚皇,那是看得起你!”

凌书南被他一语噎着,想想也是,送给谁不比送给郦天霄好?但心血就这样被人随意无视,总还是令她心里颇有微词。

郦天霄见凌书南面色不佳,心情却没有很愉快,一低头,才发现凌书南的手指又红又肿,甚至还有好几道血口子。说到底要打造出这样精致细腻的神龛,那柄飞刀实在算不得好用,想来昨天夜里,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吧?郦天霄不禁有些心软了。

偏偏那王大人一见神龛后,眼前一亮,已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惊叹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手艺,殿下这份厚礼,吾皇要是瞧见了,定然喜欢得很。”这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如此一来,郦天霄自是不好再要回来了。

情势紧迫,郦天霄自是恳请黄昏即刻与王大人一同上京,而郦天霄则以养伤为名,希望能够在驿站中逗留两日。王大人知道他的意图,无非是缓兵之计,希望黄昏进京能带来转机。“请”郦天霄离境的圣旨自然不能违抗,但他到底是一国储君,腿上有伤也是事实,王大人做不了这个主,只要不太过分,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昏走得匆忙,但凌书南还是趁他收拾行装的片刻偷偷与他话别。正是情意浓时,就要分别,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凌书南总有些依依不舍,“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黄昏身子一滞,扭转身来看她,“我已将解毒的药材交给燕国主了。这两日,你安心在这里等解药制好,清了你体内的毒才好啊。”

凌书南点了点头,她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的话。虽然想和黄昏长相厮守,可她若真随他去京城,那么帮他集齐龙珠的使命便与她无关,她所有的付出也都付诸东流了。

理智战胜了情感,因为心中的缱绻越发激起了她的责任感,她于是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的。”

黄昏正要收紧胳膊,凌书南已抽身退后两步,朝他嫣然一笑,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

黄昏胸前一空,回给她一笑,“也好。”他转身离开,就要出门的时候,又猛地回过头来,“我……”

凌书南睁大眼睛看着他,总觉得他似乎也在挣扎着、犹豫着,但最终,黄昏只是轻轻说了句“我走了”,便再没有回头地消失在门口,连凌书南的飞吻也没有瞧见。

黄昏走后,驿馆重兵依旧,却异常安静。似乎是为了坐实自己重病未愈的借口,郦天霄这两日也闭门不出。平时没事总喜欢把凌书南叫去挖苦羞辱一番的他,这几天居然破天荒地没有骚扰她,细细想来,他们之间好像只有一次简短的对话。

那是黄昏刚走的时候,郦天霄把凌书南叫到床前,对她说:“凌护卫,咱们来算一笔账吧。本王一共给了你四次解药,但严格说起来,你只为本王找了一个半的龙珠——孙淼的白龙珠算一个,孙聚堂的赤龙珠算半个,这回报率是不是低了点?”

凌书南心里一咯噔,不知道郦天霄又想要玩什么花样,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的,本王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郦天霄往床上一坐,旋即侧卧下,枕着手,看向凌书南,“你是不是应该回报点什么了?”

凌书南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往后倒退,才刚刚退了一步,就被郦天霄伸手一把拉过来,凌书南的手都要被拉脱臼了,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床上,吃痛的她却不忘用双手护在胸前,“不行!太子爷你要什么都行,唯独这件事不行!”她态度的强硬连自己都有点吓到了,眼见郦天霄的脸色越来越沉,眸子里的寒意越来越深,凌书南只恐他要发作,忙支支吾吾地说道,“太子爷答应过我的,喜欢一个人要循序渐进,得一步一步来才行。”

“凌书南,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本王为什么要喜欢你?我没那么无聊,我要的就是你的身体!”郦天霄压了上来,揪着她的头发,就吻了上去。

他身上霸道的气息让凌书南一阵惊悸,拼了命地要从这股气息中挣扎出来,就算手脚动弹不得,在他的舌头撬开她齿贝的一刹那,她却发狠地使劲咬了下去,哪怕浓浓的血腥味灌入喉咙,他也没有停止。

舌头被咬得生疼的郦天霄终于不得不抽离出来,他冷冷地看着身下一脸决然的凌书南,“真是三贞九烈啊!当初是怎么诱惑本王的,这才几天,本王的身体就这么令你反感了?凌书南,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凌书南一时厌恶至极,不及多想就脱口反驳道:“你不用动不动就拿解药威胁我,你不愿给就不给,我早已经受够了!”

“是受够了吗?还是你根本知道毒已经解了?”郦天霄有些绝望地看着凌书南,“凌书南,你无非是仗着我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凌书南一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在他身边委曲求全这么久,一冲动就破了功。她正欲好好解释,猛地回味起郦天霄的话,顿时不解地与他对视,“什么叫毒已经解了?”她心里一凛,暗叫糟糕!难道郦天霄已经知道黄昏为她制解药的事?会不会是燕月生告诉他的?那他对黄昏岂不是生了罅隙?

正想着,身上一轻,郦天霄已挪开身子,颓然地趴在一旁,脸侧向里边,对她说道:“你走吧。”

第五十一章还你自由身凌书南心里惴惴地从床上爬下去,要出门时又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回来,“太子爷,你别误会,其实黄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医者的心,只要是一个病人,他就会想要……”她只怕郦天霄对黄昏心生不满,忙不迭地替他解释配解药的事。

哪知道开脱的话还没有说,就被郦天霄硬生生打断,“你和他的事,本王没兴趣知道!”

凌书南呆立在那里,实在猜不透郦天霄的心思,可又非常想要挽救一下自己与郦天霄的关系,毕竟得罪了他,这工作没办法展开啊,她于是堆着笑,以退为进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书南拿太子爷的俸禄,当然得为太子爷考虑。书南之所以不愿跟你同房,绝对不是因为书南不愿意,咱们现在之所以还能留在这里,是因为太子爷称病,倘若你就这样要了我,不是说明你压根没病吗?所以,太子爷,为了大局考虑,你一定要忍耐啊!”

郦天霄终于扭过头来,“这么说来,你心里是愿意的?”

“呃……”凌书南一怔,见郦天霄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自己,心一横道,“殿下这么帅气多金,床上又那么……那么威武,怎么可能不愿意呢?是个女人都愿意。可是,就是时机不对啊!”她摆出一副深以为憾的样子,心里早已经紧张地打小鼓了。

好在郦天霄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对她说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本王一向不养闲人,既然你不能替本王暖床,那你就帮本王打探另一桩事。听说燕国国主手中有一枚海南珠,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到手。”

“他手上也有一枚龙珠?!”凌书南一惊,慌忙掩住口,生怕被人听去了。凑到他面前向他简单地了解情况后,便使劲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这就去想办法!”满眼的血丝、满脸的疲惫却也掩盖不住她的欣喜之情。

郦天霄苦笑着别过脸去,凌书南,为什么你的演技不能好一点?哪怕好一点点,让他能有一丝幻想也行啊!

原本因为燕月生替自己煎药,与之熟稔了许多的凌书南,这几日更是没事就往燕月生那儿跑,无非是想多亲近亲近,伺机打探龙珠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燕月生会在房中作画,多半是一个娇媚玲珑的女子,不用多想,也知道那女子正是楚皇即将迎娶的皇后。夜晚的时候,他便打开窗户,看着天空的月亮,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他的相思。

时间久了,凌书南也会忍不住问他,“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反倒等她嫁给他人时,才想去挽回?”

燕月生只是淡淡地一笑,“我没有想去挽回,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凌书南觉得他真是别扭,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整个国家放下不管,就只是为了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而楚皇也是一样,小吴国、曾国两不相帮,全部扫地出门,却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阻止燕国国主进京上,这三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啊?

她忽地灵机一动,“我替你做一张面具吧?”想着燕月生唯恐被人认出,每日戴着个斗笠也不敢出门,倘若有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燕月生却不急着答应,“有求于我?”他本是心思剔透之人,如何猜不到凌书南这两日腻在这里别有所图。

凌书南实在憋不住了,“旧吴国曾有一位名叫孙合塞的螣王下落不明。”

“原来是这件事啊?你们仨还真是奇了,挨个儿问了一遍。不错,这个孙合塞的确曾在燕国住过,听说二十多年前他被人毒害,必须住在极寒之地才能压制毒性,于是他辗转逃至燕国。我父皇收留了他,许他住在燕国最北的雪山之上,不过很可惜,他中毒太深,人早已死了。”

凌书南摇了摇头,“我其实不是要问他的下落,我是想问,他当初投靠燕国时,是不是送了什么见面礼?”

“你问的是这个?”燕月生恍然,掏出一枚金狮印玺来,只见那狮子脚下踩着一琉璃圆球,大小倒是同凌书南从前见过的龙珠一模一样。她眼中顿时放出精光来,恨不能立马就扑上去。

“你想要?”见凌书南猛点头,燕月生却笑着把金印往锦囊中一揣,“这可是燕国国主的随身金印,区区一张面具就想换这个?”

凌书南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却绝不肯放弃,“求你了,只要你给我这枚海南珠,别说一张面具,就是十张、一百张,你每天换一张我也给你做。”

“不是我不给你,而是这枚金印乃是我父皇二十年前所铸,国主金印象征国体,我如何能允许它有丝毫损伤?”

凌书南摆摆手,“你放心,交给我,我保证给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珠子嵌进去,绝对不会让你的金印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一丁点破绽来。”

燕月生不是没见识过凌书南的刀工,对这番话倒是深信不疑,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无耻的样子还真像她,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你们是姐妹。”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凌书南知道燕月生指的是谁,正准备接着软磨硬泡,燕月生话锋一转,指着桌上的画道:“这样吧,你先按她的样子做一副面具来,我再考虑考虑。”

“按她的样子来?”凌书南一怔。

“怎么,做不来?连这都做不来,还想要打我金印的主意?”

“谁说我做不来!”一旦有人对她的技术质疑,凌书南就不干了。

她当然没有做过面具,可平时做食雕时,也没少根据客户的要求制作各式各样的人物。甚至,当她在食雕已经小有所成时,还专门去学习过蜡像制作。如今要按照一个人的模子做一张面具固然不容易,但也绝非没有可能。首先,自然是需要跟做蜡像一样,先按照人物的样子做成模子,然后倒上特制的材料,一次成型,最后还得根据脸型空出鼻孔、眼睛和嘴巴来,并贴上眉毛。虽然复杂,但于她而言,越是挑战越是有趣,她都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我只是想说,看画像便知晓她身材娇小,就算让你有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你身材这么高大,扮成她也不像啊!”

燕月生没好气道:“谁说我要扮作她了?”

“那你让我做这个干什么?”凌书南心下一咯噔,脑子里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虽然心里涌起一股恶心,还是强忍着,压低声音问他,“那,要不要按照她的身材做个全身的?我用过一种食用胶,和硅胶很像,质感就像真人的皮肤一样。”一面说,一面心里淌血,她这个特级食雕师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居然要去做……可为了海南珠,也只有忍了!

“我为什么要做个假人?”燕月生虽然没见过后世各种奇特的玩意儿,但光听凌书南的语气也能猜到她的意思,他差点没吐血,“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凌书南只当燕月生不好意思,便以更低的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绝对不说。其实,谁没有些特殊的癖好啊,是不是?”

燕月生身子僵硬,无力气道:“不必了,你就做一张面具好了。”话一说完,便瞧见凌书南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鬼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燕月生不禁无奈道,“得,你还是别做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再度一滞,这哭笑不得的一幕,是何等的似曾相识。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凌书南,却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记忆中的女人,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却总是能令他想到她。看着她那副焦急的模样,燕月生的心里一软,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你考虑考虑。”

凌书南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地挣扎着坐起,忽然间想起昨天夜里听君由绛说,楚国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今天一早,他们就不得不离开楚境了。她心里头正纳闷,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动静?

她微微有些诧异,出门一看,驿馆里的重兵都已经撤离了。她越发感觉不对劲,也顾不上梳洗了,就直奔郦天霄的房间,只见房门大开,驿馆的奴仆正在清扫着房间。

凌书南拖着那奴仆就急急问道:“太子爷人呢?”

那奴仆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一早……就走了啊!”

“一早就走了?怎么可能?”凌书南脸都白了,她慌慌张张地又跑去其他房间一个一个地查看,君由绛、暗卫甚至黄昏带来的郭开的黑甲兵士一个也没留下。

凌书南彻底慌了神,出门正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她定睛一看,正是才戴上她为他特制的面具没多久的燕月生。她心下一喜,忙拉着他问道:“他们人呢?”

燕月生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昨晚上楚国这边不是说了吗?最迟今早必须离开,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那……那我怎么在这里?他们把我忘了啊?还有你,你怎么也被他们抛下了?”凌书南一时蒙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记得昨天夜里她告诉郦天霄,燕月生表示郦天霄可以派人去燕国将孙合塞的棺椁迁回故土,也答应在他回燕国后,会派人将手头的海南珠奉上。当然,这其实是她耍了个花招,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总觉得海南珠在燕月生的手里比在郦天霄那儿更令她放心。

当时,郦天霄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表示楚国方面已经变相下了“最后通牒”,隔日一早必须离开这里。她心里虽然有些遗憾,不知该如何另想他法去谋夺楚皇手中的龙珠,但楚国既然下了逐客令,也只有灰溜溜地离开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醒来,人去楼空,郦天霄是故意把她甩下了。

“我可不是被抛下的,难不成我还要跟着他去曾国?”燕月生轻笑道,“只要曾太子离境,两个无足轻重的人,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的。”

凌书南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燕月生的目的是进楚京,好不容易进了楚国,自然是要留下的,“可是,可是我呢?他为什么撇下我?”

燕月生道:“这样不是很好?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事、见你真正想见的人。”他是知晓凌书南与黄昏的心意的。

凌书南当然恨不能立马插上翅膀去找黄昏,可现在明显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啊!

燕月生见凌书南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禁笑道:“放心吧,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若是要去京城,我会将你安全送达的。”

“他?太子爷?”凌书南的心里一垮,郦天霄定是猜到自己与黄昏有情了,所以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给打发了。

凌书南深吸一口气,已然作了决定,“不行,我得追上他们。”她不知道郦天霄的意图,她只知道不在郦天霄身边,就没办法掌控龙珠的下落,谁知道这只狐狸最后会耍什么花招?

“喂。”见凌书南毫不犹豫地冲向马厩,燕月生忍不住好心提醒道,“留在这里可能更安全,小吴国的人一早就离开了楚地,只怕此刻正以逸待劳等着他们送上门去呢。”

凌书南不以为意,“那我也得追上他。”她只知道,一旦这次离开了郦天霄,再想找机会留在他身边就难了。

燕月生无奈地看着凌书南匆匆绾了个马尾,就往马厩跑去,他只好跟了上去,心里却在想,小鸟、猫儿与黄鼠狼的故事,看来还没有结束啊!

凌书南追上郦天霄的时候,船正要起锚。楚国假模假样地搞了一个欢送乐队,离别的鼓声还没有停止,凌书南就冲了出来。

甲板上站着的郦天霄,在看见凌书南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转瞬就被阴霾替代,吩咐道:“不用管她,起航。”

眼见艄公就要将跳板抽掉,准备起锚,凌书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往上直冲,脚底一滑,眼看人就要仰面掉进河里,突然一只大手将自己一把拽住,另一只手却是抄过来抱着她的腰,凌书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还没有沾着水面,就被那人拖住,拽到了岸上。

凌书南“嗷”地大叫起来,却听郦天霄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又没掉河里,鬼叫什么?”

“你抓……得我疼!”凌书南委屈道。这家伙明明离自己有十几步的距离,竟然瞬间就过来了,长了飞毛腿啊?

郦天霄本就离得远,紧急出手,只想将凌书南抓住就好,于是那顺手一捞,连带着腰间的肉也一齐抓住了。郦天霄松开手,没好气道:“谁让你赘肉那么多,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凌书南脸一红,忍不住嘟囔道:“什么赘肉,明明是小蛮腰!而且,这身体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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