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逢君
“宋大夫!”张东一边喊着,一边冲进门来。一眼看到淇安,眼睛一亮,直直的就扑过去。
可惜还没碰到她衣角,就觉得脖子上一凉,他生生的刹住脚,头微低,就看到一柄长剑抵住,拿着剑的男人,眉目如画,可惜那脸上杀气生生破坏了这美感。顺着那让人遍体生寒的目光,张东看看自己那快要抓到宋大夫的双手,讪讪的收回来,讨好的冲他一笑,“我找一下宋大夫!”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剑尖没有移动分毫,张东连忙补充一句,“是我媳妇好像快生了,肚子疼!”
顿时,杀气敛去,剑也消失了。张东摸摸头,再看了那男人一眼,不明白那么长一把剑,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再看看那修长身形,也不知道是藏在哪里了。
正想着的时候,淇安已经看向他正笑着等他说话,张东搓搓手,却再也不敢造次的抓住,“宋大夫,她嚷肚子疼。”
淇安一惊,转头叫道,“长兰!”
长兰应了一声,走出来却两手空空,满脸无奈之色,后面跟着的,俨然是刚刚还在身边的轩辕杉,提着药箱,一脸平静,仿佛他这样做再自然不过。
忍住想叹气的冲动,淇安叫着张东往外走,“叫了稳婆没?”
张东擦擦头上的汗,“已经叫了,可是草茶说,要宋大夫在身边她才不害怕。”
淇安点点头表示知道。这对小夫妻是淇安在采药时结交的,草茶害羞胆小,这又是头胎,一定是很紧张的。
匆匆赶到,淇安和长兰进了房去,留下轩辕杉双手抱肩,看着那个张东不停的踱来踱去。
情况要比淇安想像得要糟,草茶素来体弱,再加上紧张,羊水破了孩子却一半天不出来。草茶叫着叫着,声音却慢慢的小了。
“草茶,你要勇敢一点,孩子就要出来了!”
“草茶,这是你和你相公的第一个宝宝哦,你不想看么?”
淇安一边扎针,一边急切的呼唤着。
草茶握着她的手一紧,又开始大声的叫起来,“相公,相公,你在哪里?好痛,啊!”
张东在外面听得一声声惨叫,再也忍不住的往里面闯。却被家中长辈挡住,稳婆也在门口一边接水一边道,“可别让男人闯进来了,省得沾了晦气!”
草茶泪水涟涟,只是无意识的叫着。
淇安一阵火大,走到门口一把掀开稳婆和几个丫头,“什么狗屁晦气,为他生孩子,是他的福气!”一把把张东揪进来,“看看你媳妇受的苦,你得好好看着,以后敢对她不好,把你头拎下来当球踢。”
轩辕杉一手挡住那些因为淇安的动作而群情激奋的长辈们,一边瞪大了眼睛听淇安放狠话,嘴角却是无法控制住的上翘。原来她生气的样子,也这样的可爱!
把张东的手塞进草茶手里,淇安又拿出一根针,一边转头道,“张东,快点和她说话,要她清醒着使劲。”
看看草茶身下的血,张东已经吓得脸上毫无血色,不等淇安再催,他就把嘴贴到草茶耳边,“草茶,不要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和孩子一起努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草茶眼睛似闭非闭,下腹却开始收紧。
淇安心中一喜,知道草茶又开始用劲了,拿着银针就刺了下去。
那边被淇安摔得七零八落的稳婆丫头们,一看有了动静,又齐齐赶过来帮忙。
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即使是见惯了血腥的轩辕杉,都觉得有些心慌,他不知道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情。脸色开始发白,她生朗儿的时候,是不是也流了这么多血,怪不得她常常气色不好,会不会就是那时流的血太多了?
他还在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有几个人趁他不注意往产房扑去,他火大,一手一个抓住,正要往外扔,却发现人家头上飘着的花白发丝,微微顿了顿,改扔为放,点上穴道放倒。
然后嘴角一抿,冷冷盯着屋外还蠢蠢欲动的人们,可恶,竟然趁他在想事情的时候钻空子。
他目光所过之处,顿时鸦雀无声。
于是,屋内惨叫声,安慰声,呼唤声,声声不绝;屋外,却空前的安静,地上躺着几个,还站着几个,轩辕杉甩甩衣袖,任风吹起他长长衣袍,轻微作响。
“哇!”孩子的声音响彻天际。
稳婆抱着孩子,笑得皱纹都舒展了许多,“恭喜啊,是个大胖小子。”
张东激动得嘴唇哆嗦,小心翼翼的碰小家伙一下,一边咧着嘴迷迷糊糊的问草茶,“我们的儿子啊?”
草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这一刻,却仍是微笑着朝他点头。
张东却突然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屋里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门一打开,外面的光亮晃得淇安眼花,她想伸手去扶门,却抓住一双伸过来的手。温暖有力,掌心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她晃晃头,睁开眼睛,轩辕杉的脸近在咫尺,“生了?”他张着嘴。
淇安点点头,眼里有着明显的喜悦,“是个儿子。胖乎乎的,很可爱!”
轩辕杉往里面瞟了一眼,那红布包裹着的某样东西,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哪里可爱了?但是,他很快的收回目光,点点头,“可爱!”
只要她说可爱,那就没问题了,他一律同意。
张东很快又醒了过来,兴奋的抱着新出生的宝宝四处给人看,只差没蹦起来了。
已经是第四次又跑到淇安面前,“宋大夫,你看看,这是我儿子,可爱吧?”
淇安含笑点头,“是,很可爱。”
张东立刻笑得脸上长出一朵花似的,兴高采烈的连连点头,“连宋大夫都这样说,那就错不了。哎,二叔,快来看看,我儿子呢!”
轩辕杉侧头看去,只见淇安欣慰的笑容里,含着若有若无的酸涩,心立刻揪紧。
“真幸福的场面,不是吗?”淇安轻轻的说道。
长兰悄悄的执起她的手,眼睛里立刻的就涌出了些热气。小姐生小少爷的时候,没有这样喊得惊天动地,甚至连眼泪都没掉过一滴,她站在床边,只看着小姐咬紧了被角,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
那一刻,她的心痛,用万箭穿心来形容也不为过。
直到小少爷生出来,包好乖乖的放到床边,小姐微微笑着,轻轻的将头靠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
她掩上门,奔出去老远,才敢放声大哭。
小姐不肯哭的,她来帮她哭,小姐不肯流的眼泪,她来帮她流。
可是,小姐痛过的,伤过的,谁来帮她抚平?
她的小姐,原本就应该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姐啊!那些人,她永远不能原谅,永远不能。一挥手,路边一排竹子齐齐划断,长卿安静的立在身后,等她哭完。
“娘,你今天去看生小宝宝了吗?”朗儿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新奇不已,窝到她怀里,吵着要给他讲。
“嗯!长兰姨不是给你讲过了吗?”淇安捏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
“那不一样啊,长兰姨讲的是长兰姨的,娘还没讲呢!”小家伙很是不满的摇着她的手。
“那小宝宝胖乎乎的,很可爱。”
“不对!”朗儿立刻打断,“长兰姨说,小宝宝脏兮兮,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
“不会的,洗洗干净,等两天就会变得非常可爱了。”
朗儿闷头想了一会儿,问她,“那娘,会比朗儿还可爱吗?”
淇安失笑,原来问一半天,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啊,“不会,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朗儿还可爱的孩子了。”
朗儿立刻心满意足的笑了,过了一会儿,又问,“娘,那朗儿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脏脏的吗?”
“不管怎么样,也是娘的朗儿。”
“娘,朗儿生出来的时候,也有人高兴得晕倒了吗?”
淇安沉默不语,只是收紧了怀抱,朗儿也闭了嘴,乖巧的靠在她怀里。
“有,我晕倒了!”开口的,是抱剑站在门边的长卿。
淇安和朗儿面面相觑,半响,却是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有些心酸,或许永远也不必提。淇安亲亲朗儿的脸蛋,有这个孩子,真的已经感谢上苍。
“叔叔,你的宝宝出生的时候,你也晕倒了吗?”笑过之后,朗儿却突然问坐在旁边的轩辕杉。
轩辕杉看看淇安,摇摇头,张张嘴“我尚未娶妻。”
朗儿立刻翻译给一旁竖着耳朵的长兰,“姨,他说他还没娶妻。”
长兰稍稍满意的点点头,朗儿立刻完成任务似的缩到淇安怀里去了,淇安警告的看了长兰一眼。
长兰假装没看见,等了半天,没听见小少爷继续问。一抬头,才发现小少爷忙着去吃甜点去了,一口一个,忙得不亦乐乎。
“哼,哼!”她连哼好几声。
淇安抬起头来,“长兰,嗓子不舒服多吃点梨!”
静默一会,长兰抬起头来径直问轩辕杉,“那你娶妾了吗?”
轩辕杉摇摇头。
“有婚约了吗?”
摇摇头。
“那……。”还想再问,淇安却打断了她,“长兰!”
长兰嘴唇微动,却在淇安的盯视下,咽了回去。
“长兰姨,什么是妾?”朗儿自己琢磨了好一会儿,发现不明白这个新听来的词语。
长兰咬牙切齿,“就是某些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要来抢别人相公的女人。”
“还有外表看起来像一砣稀泥,软不拉叽却又成天绷着张苦瓜脸,活像别人借了她金子还了草纸一样的女人。”长卿加了注解。
朗儿求救似的看向淇安,“娘?”
淇安揉揉额头,她们家的人说话真的是越来越有水平了,对上朗儿清澈的眼睛,她叹口气,“男女之间明媒正娶,是为夫妻。可是男人除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之外,再娶进另外一个女人,就不能给她同等的身份,这个女人,就称之为妾了。这只是对一个女人名份的称呼,不足以构成评判一个人的标准。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朗儿要让自己的心去看,不要只看对方身份地位,也不能只看外表,更不能只听别人说,明白了吗?”
朗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可是,娘,男人娶了妻子以外的女人,叫妾,那女人也嫁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那叫什么?”
众人皆惊,惟独淇安笑笑,“那就叫情人。”
“情人?”朗儿疑惑的瞪大眼睛。
淇安摸摸他的头,“所以朗儿要记住,要付出真心,才能得到真心。你要要求对方唯一,你自己也要同等对待。我希望我的朗儿,能长成一个情深意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朗儿低下头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牢牢抱住了她,“娘,朗儿也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淇安诧异的看着他,“朗儿,你从哪里学来这句话的?”不想过早的剥夺朗儿的童年,所以她没有很早就教他那么多诗书,只是教他识了些字。
朗儿得意洋洋的指着轩辕杉,“叔叔写的时候,朗儿看见的,叔叔就给朗儿讲啦。”
轩辕杉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我无妻无妾没有婚约,没有进过青楼,没有抱过其他女人,宋淇安,你既已丢下过去,你的未来,我要参与。”
不需要征求她的同意,他已径自作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