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家在村北。出门就是庄稼地。这个季节,庄稼地正深。这地方的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大多种的都是玉米。也有高粱,在垄边,或者地头,种上那么两垄,为的是用高粱秸编盖帘,编笸箩,摆饺子盛馒头,透气又干净,好得很。谷子,芝麻,还有棉花,都不常见了。人们嫌种它们费事。花生和红薯,都在河套里,有人专门包了地。远远地看见红果家的门了,丫豆儿跳过一道垄沟,听见有人在说话。热不热?一个男人的声音。能不热?一个女人说。女人的声音很耳熟。丫豆儿听见索索拉拉的声音,玉米棵子摇晃起来。男人说,不动一刀一枪——女人来钱易啊。女人噗嗤就笑了,敏子她们更易——城里头……丫豆儿的心怦怦跳起来。敏子,敏子就是丫豆儿的娘。玉米棵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哗啦啦,哗啦啦。丫豆儿站在大太阳地里,愣了好一会,才忽然醒过来,撒腿就跑。
爷蹲在树影里,前面摆一个簸箕。天热,米都生了虫子。眼睛不行了,这才多一会儿,酸胀得难受。要是在往常,丫豆儿一定会跑过来,帮着爷。丫豆儿的眼睛尖,指着米里的虫子,却又不敢拿手捏,吓得吱哇乱叫。可是,丫豆儿病了。可能是昨天夜里着了凉。爷冲着屋里喊了一声,丫豆儿。没人答应。爷又喊,丫豆儿,别老在屋里闷着。还是没有人答应。爷刚要站起身,只见眼前金灯银灯一阵乱窜,他闭一闭眼,重又坐下来。天真热。老毛病又犯了。晚上,得去药铺抓点药,正盘算着,听见五爷隔了墙头在叫,丫豆儿爷,电话。快,不得了,出事了——丫豆儿爷——
丫豆儿从炕上一下子坐起来,疑心又是做梦了。她看着窗格子里有一片流云慢悠悠飘过。浅绿的冷窗纱上,那只蝉蜕还在。旁边,多出了一只大的。丫豆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蝉蜕,心里想,说不定就是母子俩呢。那两只蝉,飞到哪里去了?
天真热。这个夏天,真是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