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睿睁开双眼时,床边正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男子长得颇为儒雅,一袭月牙色长衫,面如冠玉,俨然就是一个书生的模样。
“斐睿,你醒了。你…你没事吧?”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斐睿张大着一双眼睛望着眼前的俊秀男子,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此人的记忆,然后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张大少爷?”
那男子虽然感觉斐睿说话的样子怪怪的,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儒雅的青年男子赫然就是清河镇张家的大少爷张子健,也就是原来斐睿的主子。
张子健面上一阵惭愧之色,道:“对不起。让你…你受苦了。”
斐睿也不答话,轻轻摇了摇头。
张子健看斐睿话也不说,以为他是在怪罪自己当时没有替他在父亲面前讲话,赶忙继续道:“当时,父亲正在气头上。我…我…”
斐睿看着张子健一脸羞愧的模样,便知道这位张大少爷是位什么样的人了,同时也为原本的斐睿感到庆幸,至少他还有真正的朋友。他缓缓吐出口气,道:“我知道。”
听到斐睿这样讲,张子健脸上终于不再紧紧绷着,长呼了一口气,看样子轻松不少。
斐睿看着张子健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我没偷那一千两的银票。”
张子健眼神清亮,道:“我相信你!”
短短的四个字,对斐睿来说竟是某种解脱,原本两个灵魂的融合还有着一丝的不适之感,而此时张子健四个字的出口使得原本斐睿灵魂所存的那丝怨念彻底被释放。也是从这一刻后,斐睿才真正是斐睿。
张子健浑然没有注意到斐睿身上气质发生的这种改变,仍解释着说道:“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甚至比你还了解你自己。你不但是个很规矩的人,而且也绝不是贪财之人,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更是从来不敢去碰。这也是我愿意让你留在我身边这么久的原因。”
张子健一口气把话说完,藏在心底的压抑终于被释放出来,他有点忐忑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斐睿感激地看了张子健两眼,然后道:“子健兄…”
还不待他说下去,张子健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斐睿问道。
他当然不会注意到自己对张子健称呼上的变化,原本的斐睿总是很小心翼翼的喊张子健大少爷,而他一开口便是直呼名讳,一副同辈论交的模样。不过即使注意到,他也不会再开口去喊他少爷,从他入主这具身体后,他便是前世那个意气风发、纵横江湖的斐睿,再也不是那个低声下气、靠人脸色过活的张府书童。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张子健早就把斐睿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只是此时这一声称呼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他才略微失态。但他也很快调整了过来,道:“没事。”他走到厅中的简陋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斐睿,然后自己再坐在椅子上。
斐睿早已靠坐在床上,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那你有想过到底是谁拿了那一千两的银票吗?”
张子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他实在没想到斐睿会提到这方面的事。对于他来说,一千两银票的得失实在是提不起他的兴趣,若不是之前此事涉及到斐睿,他连问都懒得去问。
斐睿早已猜到张子健的反应会是这样,也不惊讶,只是继续开口道:“银票丢了,最终的受益者是谁?”
“受益者?”张子健的眉头微微拧起。
“对,一件事既然有人收到伤害,那就肯定会有人受益。万事万物总是两面的,不是么?”斐睿淡淡的说着。
张子健虽然觉得斐睿说得很有道理,但他性子本是极为寡淡,终日只是看书,对于人心的争斗从来不去涉及。
“那你觉得谁是受益者?”张子健只能开口问道。
斐睿看了张子健一眼,缓缓道:“我听说二少爷在外面欠了很多的赌债。”
“你是说二弟?不可能呀,父亲平时给他的开销额度已经很大了。何况,也就一千两的事情,也不至于偷吧。”张子健的表情充满了不解。
斐睿微微一笑,并不接话,继续道:“可我听说,老爷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大幅度减少二少爷的支出了。”
张子健一愣,关于这茬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只是仍旧不敢相信,道:“那…那他也没必要拿一千两吧。”
斐睿笑道:“或许他要的并不是一千两呢?”
张子健更是不解,道:“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斐睿看着他,眼神中有着一抹不忍之色,但还是接着道:“或许他要的是整个张家吧。”
张家作为清河镇首富,财产不可预估,当然远远超过了一千两。
张子健并不是愚笨之人,此时经斐睿一点拨,立马便明白了此间的道理,嘶声道:“而我…”两个字刚出口,后面的话语却哽在了喉头。
斐睿眼神颇为复杂,有不忍也有欣慰,道:“是的。你是他继承张家的唯一阻碍,而你在张家又从不染指家族的生意,甚至在整个张家都没有属于你自己的队伍。你的身边只有一个书童。只要小书童一倒,那么你在张家便等于睁眼的瞎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张子健心里觉得这些推理合情合理,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颤声道:“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啊。”
斐睿将茶杯中的水轻轻啜了一口,道:“是的。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所以我们才需要回去找到证据。”
张子健道:“回去?那你…”
斐睿淡淡一笑,道:“没事。我自有我的办法。再说,你能找到这里,迟早别人也能找得到我的。”
张子健盯着斐睿看,良久过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变了!”
斐睿一怔,苦笑道:“是啊,人总是要变的。”
人总是要变的,几个字出口,他心里的苦又有谁能明白。前世的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人心的险恶,只是一心练武,但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当然不愿再重蹈覆辙。
张子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斐睿望着屋外即将正午的阳光,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