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南宫诺冰冷的颜色,老婆子喏喏地应了。将绾婳安置在一旁长塌上,搭上绾婳的腕脉,随即眉间一皱,便伸手去解绾婳的腰带。
南宫诺撇开脸,紧紧攥住袖中的手,才忍住心里巨大的内疚和心疼,她自己便是一流国手,却对自己的身子无可奈何。
绾婳本能地合拢双腿,抗拒的推开老婆子的手,南宫诺垂下眼眸,上前俯身将她不安分的手紧紧抓握过来,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
绾婳的身体轻轻发抖,他低头拿衣袖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却听见身后老婆子传来一声低叹,“这血出成这样,恐怕是保不住了.....”
绾婳秋水般眸子亦是震了一震,泛起茫然而惊惶的雾气,死死盯着那老婆子。
南宫诺闻言一僵,愣愣回头,只看见一抹雪白下鲜艳的红。心里某个念头轰得一声炸开来,火一般烫疼了他的神智。半晌,才用艰难的声音问道,“什么...保不住?”
那老婆子却不理他,脸上闪过一丝怜悯和愤怒,在一旁温水里洗了手,拿起热毛巾绞干擦拭绾婳身上的血迹,从针包里拿出一根银针。
“老头子,昨天给徐知县小妾准备的那服退娠丸还没送去吧?你去拿一颗来吧。”她说着一推南宫诺,“公子请回避,老妇要施行手术,你在这里碍事。”
“你是说.....她有身孕?”
南宫诺声音像是穿越了千年的风雪,带出一道道卷出的伤痕。他霍然转头看着绾婳,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担忧惊喜疑惑震惊。
“我不知道.....”绾婳的眼睛忽然绽放出晶莹灼人的光芒,咬紧咸湿的唇,伸手紧紧按住小腹,她竟然不知道,她有了南宫耘的孩子。
是啊,暴雨中和地宫中的那两次她事后都没有服过药。应该是暴雨中那晚,时间已经一月有余,有经验的千金婶娘是可以诊断出来了。
她只知道每次的葵水都会痛,南宫耘走后,她故意地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全部状况。跟着骑兵营千里跋涉不分昼夜,她常常休息时背着众人扶树干呕,她以为是每日马背上的剧烈颠簸所致。军号一响又立刻翻身上马,若无其事日夜兼程。他已经不在了,心痛早已麻木了所有的感官,或者,是压根不想管它。她侥幸地想....再痛也无所谓,这种濒临绝望的疼痛如果能带走她,她便解脱了。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有了身孕!她觉得一种巨大的惧意涌上心头....一个月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千里颠簸!
“没有孩子。”
老婆子忽然冷冷道,二人都愣了一愣。
“一天前可能还有,但现在没有了。麻烦你赶快出去,老婆子要施术让孩子流出,不然很伤身子。”
南宫诺震了震,转脸紧紧盯着绾婳,喉舌干涩有些艰难地问老人,“孩子,能保住吗?”
这是二哥唯一的骨血,他要怎样亲口说,好吧,取掉孩子。
若是二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绾婳。可是自己,能这么潇洒地替他和她决定吗?他盯着绾婳安静的小脸有些不安。
“说了保不住就保不住。你别再看她了,我刚才扎了她的昏睡穴,她很快便会失去意识,引产很疼。”
老婆子很生气,“你赶紧出去,我好心让你留在这儿,是以为你知道疼人,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猪狗不如的斯文败类!你看看你娘子这一身的伤,婆娘给你生娃持家,你还把她打成这样。我告诉你,你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姑娘身子骨本弱,宫寒有孕是老天开恩,你竟然还对她又摔又打!现在好了吧?好好的孩子没有了才知道后悔?你赶紧出去,晚了你就回家准备白丧去吧,送了小孩儿送大人!”
老婆子生气,一张嘴又快又利,毫不留情。她每说一句,南宫诺悔恨便多一分,只欲把自己掐死。每日行军的强度有多大他最清楚,有些汉子都受不了,绾婳竟然怀着身孕坚持到这里。
南宫诺盯着绾婳安静的脸庞,低声道,“是....老人家说的是,可是这个孩子对我真的很重要,还请您...尽量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老婆子一听更生气,“保不住保不住,这么多血,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倒好,现在还只想着孩子,大人的命你倒是一点儿也不顾及。孩子还可以有,大人呢?你这种男人,就是太自私!”
“南宫诺沉默,“那,您施手术吧....”他背过身。
南宫诺转过身刚迈出两步,忽然听到一声惊叫,疾奔回去,却见绾婳竟然还醒着,她一看老妇下针的穴道便知是保胎还是引产,一把死死托住老婆子的手。转头看南宫诺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她哀求道,“她要拿掉我的孩子....五弟,不可以,我要他。”
老婆子惊叫,“哎你怎么醒了,你别乱动,乱动会出血的。”
南宫诺全部眸光都落在绾婳身下的不停汩汩流出的血,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推开老婆子,将她抱起。
我一让再让,既然老天非要与我为难,那我只能和你不战不休。
孩子我要,绾婳我要,安陵,我也要!
他大踏步向外走,低声安慰绾婳,“你会保胎吗...嗯,水大夫?先把自己的血止住,让胎象再坚持三天,可以吗?”
今晚起兵,直攻安陵。绾婳你坚持三天,攻下安陵,便有最好的太医,可以保住你和二哥的孩子。
*
安陵帝都,养心殿。
“皇上,恒亲王的部队就驻扎在一百三十里外,亲王无谕擅自带兵进朝,可是谋逆大罪啊。皇上难道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恒亲王此举非善啊皇上。”罗永正立在垂帘外,垂手在前不卑不亢慢慢言道。
“还有,听闻圣上曾下了密旨立安亲王为太子?莫不是现在安亲王薨,恒亲王便自诩太子之位非他莫属,想提前行驶太子的权利?若是这么说,那安亲王的死就很可疑了。”
垂帘里忽然传来苍老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在咳嗽间隙,承嘉帝艰难地说,“你放肆....老五和耘儿从来交好....怎么可能害他?!”
承嘉帝卧于病榻,颤抖苍老的手中拿着两封信函,一份是战报,一份是密函。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苍老了很多,眼窝深陷。
“哦?皇上怎么如此肯定?安、恒二王均是国之贤良,对我大辰功劳不分伯仲,太子之位本在他二人间只是迟迟未作定数,可是皇上您一纸密令立安亲王为储,本意是为大辰好。但恒亲王心中不平也说不定,皇上,您想那恒亲王征战多年,兵权尽数他手,安亲王本就体弱,战场瞬息万变随便个什么疏忽,都可能遭遇不测......”
“你别说了!”承嘉怒不可遏,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打断他的话。
罗永正挑挑眉,正色道“自古忠言逆耳,老臣还是要说,皇上,恒亲王与顺侧妃被发现在安陵九十里外的楚镇就医,二人神态亲密,老臣派人问了那郎中,他说....”
听到顺侧妃三个字,承嘉帝似是回忆了一下,喃喃道,“那姑娘也跟着回来了?又是和老五?罢了罢了....朕看耘儿是真的疼她,这么久了,她若是能给耘儿留下一男半女,朕也就满足了.....”
罗永正低声,“回皇上,真有。”
“嗯?”承嘉帝挣扎着坐起,喜道,“你说什么?顺侧妃有身孕了?”
“是的。”罗永正恭敬答道,“老臣特意问了那郎中,郎中证实,顺侧妃确实有孕。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承嘉帝摸着胡须,“赶紧派人将她接回宫里,好好养胎。”
罗永正冷笑,“不过恒亲王和顺侧妃找那位千金圣手,是为了堕去顺侧妃腹中胎儿,现在孩子已经没有了。”
“大胆!”
承嘉帝只觉一阵急血攻心,头昏眼花再也坐不住,一歪身倒在龙榻上。他呼呼地喘着粗气,眼前的金顶龙帏翻天覆地地旋转起来。
罗永正理了理袖口,“事关龙嗣,老臣不敢乱说,胎儿确实已经不保。若皇上不信,尽管叫来那郎中一问便好。”
“不用了....爱卿已经看过了,就罢了吧。朕不舒服,你先退下。”
罗永正嘴里噙了一丝笑意,随意退了两步,转身大步离开。承嘉帝重病,今日一击,大限恐怕提前不少。
承嘉帝昏昏沉沉躺了半晌,唤过王喜儿,“顺侧妃的事...去查。今晚之前,给朕答案。”
王喜儿应着去了,半晌回来,轻声道,“皇上,棋妃在外面等很久了,皇上要见吗?”
“棋妃....”承嘉帝停了停,“又是为纳兰家的兵权来的,烨儿不在了,她越发不安分,跟她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