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轻盈,划过他如玉般光洁的脸颊,那肌肤在皎皎月光偷窥下,白皙安静如初绽的白莲,“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在太庙祭祖吃太多素吗?”
“你怎么真的来了呢.....被你父皇知道了,这可是欺君犯上的大罪啊.......”
“传闻少门主易容术举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那锦帕是母亲的,字迹也很像.....作假做得那么真,我差点儿就信了。但是母亲这一生,只希望我活得快乐,她连外祖父的灭门之仇都不要我报,怎么会留那样的遗言给我......”
“你若不是景离,从崖谷下回来,我怎么会那么容易便把纸条送出,景离又怎么会当晚便轻而易取地来到抒阳居,而偏偏你那晚又那么巧的不在?”
“我封在蜡烛里的檀香香料,景离又怎么会认得出.....不是南宫诺,便只有你啊.....”
绾婳轻轻跪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熟睡的男子,他的睡颜永远如此纯净,睿智无双的绝代风华。她贪恋地看着,似乎要将这样一张容颜深深地刻进脑海。听他轻缓的呼吸,悠远而绵长,和自己错乱小心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地上月光静静卧着,绾婳有一刻抑制不住地想乖巧地蜷缩在他的身边,感受他有力博大的心跳,和掌心胸口熟悉的温度。身侧有你安睡,便是世上最美的夜曲。
她后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南宫耘对南辰的花草那么熟悉,一眼便能认出了鸢草和迷迭;
为什么花灯节她一直没有见到过景离,因为那天,他是陪她出宫游玩的南宫耘;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太庙厢房那晚她无意中抓住南宫耘的手腕隐隐觉得脉象相识,她以为是一时错觉,后来他便及时调整了脉象;
她曾觉得奇怪,南宫耘怎么会知道她喜欢明亮的性格和彩色的衣裳,那明明是她坐在花丛里跟她的景哥哥说过的话;
她也曾质疑,南宫耘怎么会在新婚第一天,便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原来不是玩笑,是一句很多年前便想要的话;
她庆幸......她爱上的是南宫耘,是真实的他。
她庆幸......从她仔细想过南宫烨给她的锦帕前后,她的情绪和对南宫耘的信任都坚定地掌握在了自己的认知中;
她庆幸.....到现在,他还没有醒。因为如果他醒了,他必然不会让自己独自去找南宫烨。可是.....搅龙脉者必死的戒言从来都不是个玩笑。
安亲王体弱,从小养在深宫——养在深宫,反而成了他出宫发展自己势力的最好的借口和掩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南宫耘六年前会出现在虞域,而景离平日的行踪饶是亲近如她,都从来都捉摸不定。
她原来以为,他自小失去母妃在宫中生存已是不易,原来他付出的还要多。在南北辰的暗流中沉浮,在江湖与宫廷的争斗间操纵拿捏。这么久这么长的路,他走得该有多么不易。曾经的景离遭受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朝堂皆惧的安亲王铁腕,原来背后却是这个样子的安静和温柔。
她趴在床沿边,笑出了眼泪。他仅着棉质的中衣,怀中却有一条月白色锦带甚是眼熟。绾婳一边轻手轻脚把它捞出来,一百年谨慎地抬眼看看耘。这是那天蒙她眼睛的那条锦带嘛,那晚的事不是梦。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认认真真地在布条上写着鲜红的小楷。
宁同一死散绮羽,不忍云间两分张。
绾婳满意地看着自己这次的杰作,然后把锦条埋在了抒烈铺了六七层天鹅绒的被褥下,就算你肌肤细腻,这也得过一段日子才能感觉到吧。
你走的这一路这么辛苦,我......该怎么跟你说,我心疼。
“梆.....”梆子响了三下,三更天了,该走了。
她笑了笑,离他凑得更近,圆形的大床,她轻易地挨近他的身边,那淡淡的檀香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深海包容的眸,缠绵热烈的吻,温柔体谅从不逼迫任她寻找自己的手。都化作绾婳低身轻轻落在那白净如玉额上一吻。
*
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时候,绾婳已经离开了抒烈的豪宅,幽魂般的飘出了半条街,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没有下雨,为什么满脸都是湿的呢,真是奇怪。
天色暗沉,似乎乌云渐渐密布,月色已不再。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所有暗夜里的街巷的轮廊模糊。她跌坐在官道的中央,夜里空空荡荡的道路延伸至黑暗的尽头都不是她的,偌大的空无一人的街道,竟然没有她可以躲藏的地方。脸上冰冷粗粝的触感划过她的脸颊和眼眸,最后钳起她的下颌,将她如杏的脸庞扳向自己的方向。
“看来嫂子,还是信守诺言的,果然回到本王身边了。”
握在手里的细滑肌肤如死一般的冰凉安静,南宫烨指上用力,她白皙的下颌立时出现了一道红紫的指印。他将女子的脸猛地上扬,对着皎洁明亮的月。月色清冷明亮映在那湿痕未干的小脸上,越发清秀动人。唯一双明亮的眸子,向着清辉的方向,不懂得闪避。
南宫烨了然勾唇,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漫不经心道,“嗯?毒发了?”
在无尽无际的黑暗里,绾婳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张风华如玉的脸庞带着如沐浴后缱绻的笑容。她亦微微一笑,满足而倾城。
南宫烨从没有见到她如此温暖动人的笑,明明一双眸子什么都看不见,却如星辰般晶莹闪烁。微微一怔过后,脸色冰冷,直直地对着她的脸庞和眸子,低声道,“你觉得,皇家会要一个失明的儿媳妇......哪怕是一个侧妃,来丢人现眼践踏皇室尊严吗?”
绾婳茫然地望着他,摇摇头。
“知道就好,乖乖履行你的诺言,我会把解药给你,最后还会如你所愿,让你出宫。”南宫烨一把将她横抱,丢进一辆马车。
这次的黑暗似乎真的是很久,绾婳贴着车壁感觉颠簸了良久,视力才渐渐恢复。南宫烨冷哼了一声,指着车上一套衣服,“换上这个。”
绾婳没有说话,伸手拿过,是一套农妇的粗布衣裳,她看了南宫烨一眼,他似乎没有要回避的意思,“麻烦停下车,我下去换衣服。”
“就在这里换。”南宫烨坐着不动,手指却突然一勾,绾婳的裙带猛地滑落,“换吧。还是要本王帮你?”
绾婳咬咬牙,褪了外裙。不管怎样她要忍,要让南宫烨心甘情愿地流光他的心头血,她这一路忍辱的计划才算完成。
南宫烨似乎在运行自己的功力,并没有太多为难她。
“解药。”绾婳换完衣服,离他远远地在另一边坐定。
“你跑过一次,我为什么还要给你解药?”
“你若是一直便认定自己不如二哥害怕我被他救走,那就不用给我了。既然早都知道你不及你二哥十分之一,你跟他斗有意义吗?你瞧你这一路,浪费了多少火药,长风寺一战死了多少亲兵?也看不住一个我。”绾婳笑吟吟道,“再者,我本身也不想帮你找什么龙脉秘密。要不是南宫耘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根本没必要帮你这么大忙。你不给也好,一会儿反正我看不见,你就自己去找找吧。”
她自己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我不就损失一双眼睛吗?你赔上的还不定是多少条命呢!大不了你所有毒药都不给我,我死了你龙脉也别想要.......”她说着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几包药粉,“我一时解不了你的人彘之毒,但是下药了解自己还是绰绰有余,反正我娘已经等了我这么多年了,早点儿团聚也是好事。”
马车忽然猛地停住,马儿跑得太急,一时停下发出一声长嘶。一道风声破空而来,砸到绾婳腿上,“解药。”
绾婳打开闻了闻,也没有水干吞了。驾车人在帘外可以听出声音的恭谦,“王爷,大兵已到。”
南宫烨在暗淡的晨光中的眼神划过一丝明亮,带着势在必得的狠。他一把攥过绾婳的手腕,将之一起拖出马车,站在车前横木上。
绾婳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不远处金盔铁甲武装森严,阴沉的天暗淡的光芒竟也能照出阵队的铠甲森森。方队一纵开去连绵几里的男儿气概,似乎是经过连夜的跋涉,灰尘仆仆,正肃立仰望着他们的将领,等待着百里调兵后慷慨热血的最高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