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顿悟(二)
英雄啊,你终于找到了灵魂的归宿,恭喜你,历史在向你展开怀抱。
说话的男子,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人人,衣袖上破损的洞,衣领上漆黑的油污,清瘦而布满皱纹的脸庞,每时每刻都在演绎着岁月带给这个男人的沧桑。三人接过生硬的玉米饼,倒也不客气,大口的嚼将起来。
“我在楚雄城见过你,你就是通缉令上那个杀了自己雇主的算盘先生。(当地人将店中的账房先生称作算盘先生)。”张小三略带兴奋的说道。
这个年月,四处兵祸连连,身边有一杀人犯,大家倒是没有觉着有什么惊讶,反倒是感兴趣他为什么杀人。
“我出手杀人,也是实属无奈,谁都知道,我们这些平素只知道摸算盘算账的人最是胆小,若是还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走上这一步。”长衫男人唉声叹气得说着。
“出了什么事?”杨秀问。
“我本姓王,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我十一岁的时候,老父便得病死了,老母一人操持家业,家中没钱供我继续读书,只得将我送到到了一家当铺中做了学徒,学了六年,原来的老账房先生饿死了,我便做了账房先生,日子虽然清苦,但还能勉强度日,就这样勉强过了五年。半年前,老母得了结核病,卧病在床,我无钱医治,便将祖屋当了,换钱给老母治病。没了祖屋,老母便没了落脚之地,我没办法,只能将老母接到当铺中来,开始几日还好,后来当铺掌柜知道了,硬生生逼着我将老母弄走,我跪地连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发誓当牛做马,掌柜的才勉强同意老母暂时留下。
哪知这当铺老板是个人面兽心的人,第二天,我出门给老母抓药,当铺老板竟然将令人将老母扔出当铺,还夺了我拿祖屋当来的救命钱。我只能带着老母,找了一个桥洞栖身,没了营生,老母病情愈加恶化,我又没钱抓药,万般无奈之下,我潜回当铺,想找当铺掌柜取回看病的钱,哪知当铺掌柜十分蛮横,非但不还,还对我拳脚相加,一怒之下,我便拿起桌子上的烛台,亲手宰了这个畜生。杀了人,我心中十分害怕,夺了掌柜身上的钱,迅速跑了。当我抓了药,买了点玉米饼回到桥下的时候,老母已经投河自尽了。我心中明白,老母是怕拖累我,才投河自尽的。你们说,这他妈是什么世道,当官的天天大鱼大肉,歌舞升平,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百姓,每天只能啃点发硬的玉米饼子,就是这玉米饼子,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是稍微有个什么病呀,灾呀,就只有等死的份。”长衫先生是哭着说完的。
“都是苦命人呀。”杨秀听得满眼含泪。
杨秀听了三人的故事,心中十分自责,为自己之前的迷茫而深切自责。人生苦短,生命的意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安安静静的过完卑微的一生,自己完全有能力改变眼前这一切,让这些平平常常,勤勤恳恳的普通人过得更好一些,为什么不去做呢?自己真是个混蛋。想到这一层,杨秀的困惑一扫而光,管他妈什么生命,什么灵魂,就算外星人明天杀到地球,活得最久的,必然是最强大的人,为了能有尊严的多活一分钟,失去一切又何足惜。
“大家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杨秀终于恢复了理智,问了一个该问的问题。
“我打算逃到子午寨去。”曹老汉回答。
“你们呢?”杨秀望向张小三和长衫老王。
“一样的,听说子午寨有安文学大土司的保护,清兵不敢骚扰。”张小三回答,提到子午寨,张小三的眼中充满了希望,这份希望,就如那世世代代逃荒的华夏人一样。
“刷刷刷,刷刷刷。”几人正聊得动情,一对清兵来到客栈外,看样子,是要进入客栈搜查。
“清兵来啦,清兵来啦,大家快逃啊。”靠近窗户的一人大喊。
客栈内的人,大多受过清兵的欺凌,也都惧怕清兵,听到清兵两个字,客栈内顿时骚乱了起来。
“有多少人?”杨秀问到。
“十多个,都骑着高头大马。”窗边之人大喊。
“怕什么,你们还没被欺负够吗?妈了个巴子的,不就是几个满清杂种吗?都他妈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他妈有三头六臂不成,今天就跟他们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他们赚了,怕个鸟。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敢干的,跟着老子,杀他娘的一个痛快。”杨秀站将其来,抄起曹老汉的扁担,就大步走将出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杀他娘的,怕个鸟。”张小三见杨秀站将其来,热血沸腾,也是跟了上去。
“干。”曹老汉也跟了上去。
“杀他娘的清狗。”长衫老王早就被欺负够了,也骂骂咧咧的跟了上去。
大堂中的几个男人,见有人挑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纷纷跟了出去。
十几个人刚刚下马,杨秀就冲将过去,抡起扁担,就朝领头的清兵头上砸去。“咚.”的一声,领头的清兵额头上多了个大窟窿,倒地死亡。张小三也不含糊,手中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短刀,一刀就通进一个清兵的肚子,献血伴随着内脏,哗哗的往外流。
“还敢反抗。”清兵见领头的被杀,十分惊讶,拔出佩刀,冲向杨秀。
客栈外的小院子里,一时间二十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曹老汉一改往日的懦弱,拿着手中的石头,使劲的砸着清兵,长衫老王也不含糊,操起木板就砸。理想总是抢不过现实,奈何杨秀这边的人少,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武器,纵使个个生猛,还是落了下风,曹老汉与两个汉子都被砍死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清兵那边,包括被杨秀敲死的首领在内,也死了五个人。
客栈内的几个女人见男人们不敌清兵,也冲将出来,和清兵扭打在一起。女人们明白,以清兵的做派,外面的男人如果死光了,就轮到他们死了,若是能杀了外面的清兵,大伙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乎,女人们,有的抱起石头,有的拿起板凳,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柜台内那个满身的肥膘的女人,肥女人手中握着菜刀,见着清兵就砍,勇猛无谓,毫不手软。
女人们的加入,却是鼓舞人心,奈何兵器差距,拼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只剩下了杨秀,张小三和胖女人三人,围着他们的,却有八个清兵。
千钧一发之际,安嫤率领一个百人马队感到,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余的清兵消灭掉,只留下一个活口。
战斗结束,客栈中的所有人都出来了,准备逃跑,杨秀随意数了一下,加上外面的三人,还有三十多个人。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杨秀走到最后这个清兵面前,伸出右手,粗暴的托起清兵的下巴,审问他。
“云南提督褚克昌被刺客暗杀,云贵总督贺长龄,命令我们搜查楚雄城方圆五十里。”活下来的清兵回答得颤颤巍巍,似乎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野兽似的。
“贺长龄为何会在楚雄城啊,他知不知道谁杀了褚克昌啊。”杨秀又问。
“不知道。求大爷饶命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清兵连连求饶。
“你不过一个绿营小兵,你怎么知道贺长龄不知道凶手是谁?”杨秀心中觉着小兵的回答有问题,反问道。
“我是说,我不知道,云贵总督是否知道刺客是谁。”
杨秀没有继续和小兵的对话,走到小兵后面,捡起一把刀子,直接摸了小兵的脖子。安嫤下令兵士们就地焚烧地上的尸体,没过一会儿,四下飘散着烤肉的香气。
“快跟我回去吧。”安嫤对杨秀说。
“带上所有人。”杨秀正儿八经的说,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客栈中所有人的希望,而且这种希望,他辜负不起,也绝不能辜负。
“你疯了,带上所有人,我们明天恐怕都回不到子午寨。”安嫤本来心中就委屈,听到杨秀的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安嫤现在心中所想,就是快点把杨秀带回去,好向父亲交差。
“你带不带,你不带我带,我带着他们慢慢走回去。”杨秀知道安嫤难以搞定,便只能厚着脸皮耍起了无赖。
“小君长,请三思。”马队的百夫长走了出来,向杨秀说道。
“小君长,谁是小君长?”杨秀被百夫长这么一说,搞得不知所以。
“您还不知道吧,原来的小君长普义贵已经被逮捕了,安文学大土司已经任命您为新任的子午寨小君长,掌管所有的子午寨军队。”百夫长满脸堆笑的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是小君长,你就得听我指挥对不对。”突如其来的任命并没有让杨秀兴奋,他现在心里想得是如何把这些跟着自己反抗清兵的老实人全部保护好。
“是的。”百夫长不知所以。
“我命令,两人一马,带上所有人,回子午寨。记住,只带人,百姓的东西一件不带。”杨秀望向百夫长,义正言辞的下令。
“这,这?”百夫长不知道怎么做,双眼望向站在旁边的安嫤,祈求得到指示。
“他是小君长,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父亲的军令如山,安嫤十分无奈,只得妥协。
“所有人,上马,百姓扔掉所有东西。”
百姓们听到杨秀的命令,得知自己有救了,纷纷欢欣鼓舞,也不拖沓,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所有人完成准备,大队开拔。
杨秀率领的百人队没走多久,便遇到了冯子材秀字营的主力,有了主力的保护,大家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朝着子午寨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