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兰玉阁。
宁语瑶正趴在床上,红鸾一边给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这要是留疤了,多可惜小姐的好皮囊。”
“你要是舍不得,就好生伺候着。”宁语瑶作势恶狠狠地威胁,“留了疤,唯你是问。”
红鸾听到这番话,不禁笑出声来:“小姐放心,玉肌膏可是好东西,再不济三小姐那还有其他的好东西,定不会辜负小姐您的好皮囊。”上完药便顺便帮宁语瑶穿好衣服。
“小姐,白姨娘来了。”白芷入外室禀报。
“请她进来吧。”宁语瑶道。
白婉姝入内室:“大小姐安好,卑妾带了些金疮药来,大小姐瞧瞧合不合用。”
“白姨娘有心了,白芷,看茶。”宁语瑶由红鸾扶着,坐起来。白芷领命出去。红鸾也到外面守着。
“小姐的伤可还好?”白婉姝问道。
“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宁语瑶脸色有些发白,“那药用的可还顺手?”
“之前从未听闻这样的药,竟有养颜之效,到底是要多谢小姐了。”白婉姝笑的娇媚。
“难怪他会迷恋你,笑的这样媚,可是把人的魂魄都勾走了。加上那药定能让他痴迷于你。”宁语瑶看着她,“那药用着感觉如何?”
“挺好的,他从未那样……”白婉姝说着忽的想到宁语瑶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由羞红了脸,不再说下去了。
“这般下去,只要你做的事不出格,就不会失宠,不过,孟容那边,你要小心着,还有那药,用的隐秘些。”宁语瑶轻声叮嘱。
“放心,就算不隐秘也不会牵扯到你。”白婉姝敛了脸上的笑意,“听说嬑妃娘娘有意接你进宫。”
“你也知道了。”宁语瑶一脸平静。
“小姐,茶来了。”红鸾推开门。与白芷一同上茶。随后便拉着白芷退了出去。
“白姨娘,试试这蒙顶甘露。”宁语瑶浅浅笑着,“茶是前些日子一位故友相赠,水是前日才集来的雨水。我也是初尝呢!”
“这么说来卑妾倒是有口福呢。”白婉姝笑了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好香的茶。”
“姨娘喜欢就好。”宁语瑶浅笑翩翩,“回头我让人送些到你院子里去。”
“多谢。”白婉姝放下茶盏,试探道,“嬑妃要你入宫,你真的要去吗?”
“入不入宫并不影响我们的事情。”宁语瑶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你是怕我阻了宁诗柔的富贵?”
“卑妾不敢。”白婉姝低头掩饰心绪。
“富贵并不难得,难得的是如何让富贵长久。”宁语瑶心下了然,“她嫁的再好,若是无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不是吗?”
“卑妾知错,不该编排小姐。”白婉姝敛去眉眼中的不甘。
“知道你和孟容的区别吗?”宁语瑶看着她,心中叹息。
白婉姝抬眼看向宁语瑶,看到她眼里无半分情绪,低头道:“卑妾自知身份低微,比不得相府嫡出小姐。”
宁语瑶摇了摇头,“看来你这些年还没认清自己。”
“卑妾愚钝,请小姐指教。”白婉姝听到这话眼里冒出不甘。
宁语瑶拨弄着腰间玉佩的流苏,语气极是平淡:“你去求老太太让她来教养四妹妹,对四妹妹来说更好。”
“卑妾如何能放心让女儿……”白婉姝惊的险些打翻茶盏。
“老夫人是四妹妹的亲祖母,断不会害她,若四妹妹一直跟在姨娘身后,才是误了她。”宁语瑶看着白婉姝,眼如古井,悠远深邃,“白姨娘好好想想吧。”
白婉姝看不透宁语瑶的眼神心绪有些不宁:“卑妾知道了,卑妾告退。”
宁语瑶看着白婉姝离开,唇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似是嘲笑又像叹息。端起微凉的茶,浅浅的品尝。
“主子,怎么了?”红鸾端来一杯热茶,换下宁语瑶手中的茶。
“我似乎选错棋子了。”宁语瑶看着碧色的茶汤,微微晃神。
“主子为何这般说?”红鸾不解,“棋不是一直按着主子的意思在下吗?”
“你知道何为高门贵女吗?”宁语瑶浅褐色的瞳孔里漾着柔和的光,“自小受礼仪熏陶,仪态天成。自幼享尽富贵,对钱财便不执著。闺中便习得掌家事宜,府中上下事务打理有序。知时势,识进退,明取舍。”
“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纵使不看出身,她可以成为助力。”红鸾一听便懂了,“孟氏便是如此。”
“是啊,出身倒是没那么重要了。”宁语瑶欣慰的点头,“此人不分轻重,不知进退,眼界狭隘,贪图小利。宁诗柔若也这般恐怕很难成大器。”
“白婉姝这般不是更易拿捏吗?”红鸾看向宁语瑶,“恕奴婢多言,何况宁诗柔如何与主子并无关系。”
“的确没关系。只是这棋子无用,只能得到宠爱,而孟容能得到敬重。”宁语瑶看向门外,“枕边风,不好吹啊。”
“主子,这棋子太有用就不好控制了,先将就着用吧。”红鸾宽慰道,“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放一个棋子也无妨。”
“且用着吧。”宁语瑶点头,“那几个人,有问题吗?”
“都是宁家的狗,没差多少。”红鸾面色忽的变得生冷,“反正不是兰玉阁的人。”
“我身边若是只有你这一个人可用,不是太寒酸了吗?”宁语瑶看着她浅笑,“有些事情孟容该知道的还是知道比较好。让棋子明白她该有的觉悟。”
“奴婢知道了。”红鸾颔首。
“你若实在憋闷我便将如言如语带回身边。”宁语瑶看着她,思虑一番道,“你去传个信,我来想想法子。”
“真的吗?!可是,主子,您没必要为奴婢破坏原来的计划的。”红鸾眼中的惊喜没有半分掩饰。
“这些日子你一个人打理这么多事,也的确是辛苦。”宁语瑶的目光温和如水,“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以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办,怕你分身乏术,再说了我没那么多的时间再与新的人磨合,如言如语跟了我多年,用着更称心。”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便去找菀清姑娘。”红鸾听完乖巧的福了福身,兴冲冲的跑出去。
宁语瑶轻轻地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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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上巳节。
养了几日,加上玉肌膏的药效,宁语瑶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小姐,兰汤已经备好了,还请小姐起身沐浴更衣。”夏槿福身行礼柔声说道。
“现在什么时辰?”宁语瑶睡眼惺忪。
“卯时。小姐可要快些了。去晚了老夫人怕是会生气呢。”白芷端着一盆水进来。
“红鸾呢?”宁语瑶看了白芷一眼。
“小姐起了,奴婢刚刚去准备小姐的吃食了。”红鸾提着食盒进了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小姐起身沐浴。”
“是。”夏槿,白芷福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小姐先沐浴吧。”红鸾说着放下食盒。
满室兰花的香气,清雅而幽冷。
“主子,今日要去祠堂祭祖祈福,而后便可去街上走走。”红鸾拨弄着香炉里的香,“菀清姐姐传来消息,如言如语已经在醉红楼了。”
“今日街上热闹的很吧。”宁语瑶泡在浴桶中,淡淡的笑着,“这些日子你也闷坏了,今日便尽兴玩吧。”
“多谢主子。”红鸾脸上的笑又明媚了几分,“主子,这香是什么香啊,清清淡淡好闻的紧。”
“不过是望春玉兰罢了。加了些苏合香,沉香。”宁语瑶伸手轻抚着花瓣,“倒是难为菀清了,这个时候用望春玉兰的香来凑合,真是思虑周全。”
“我闻着这香也不错呀,怎么主子瞧不上的样子,那主子之前用的是什么香啊?”红鸾翻动着搭在架子上,用香炉熏着的裙子,回头看向宁语瑶,眼里满是好奇。
“跟这个差不多吧,只不过用的是莲瓣兰花,六妹素擅制香,加之用的香料都是顶尖的,细闻便知与这望春玉兰有的差异。”宁语瑶掬起一捧水,看着水从手里流尽,眼底带着似笑非笑情绪。
“主子,咱们可得快些了。不然那些人不依不饶的,可麻烦了。”红鸾取出一套荼白色的肚兜束胸中衣与亵裤,放在浴桶旁的架上,“主子自便,奴婢告退。”
红鸾走出内室,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摆在桌上。
不一会宁语瑶就走了出来,一袭吴服三重衣,内里的荼白与外衣的粉蓝相映衬,更显出玉肌的白皙,领口袖口裙摆是颜色稍深的碧蓝,以金银丝线绣着茶花纹,腰上系着宽大的白色束腰,又以系了碧蓝色的腰带,纤纤细腰不足一握,佳人未施脂粉,清新淡雅,左眼角一片赤红的罂粟,生出了妖媚之色,却又极好的融合在一起,叫人移不开眼,莲步轻移,似仙子降临,红鸾看的呆了。
“怎么了,不好看吗?”宁语瑶看她的样子,微微蹙眉,看了看身上的衣裙。
“没有,是主子太美了,奴婢自惭形秽。”红鸾上前挽着宁语瑶的手臂,“主子先坐,奴婢给你挽发。”
红鸾为宁语瑶梳了分肖髻。发间缀了几只珍珠小簪。极是素净雅致。眼角的罂粟也描上了金色的边,极尽妖媚。
祠堂。就在尚书府这四进院落的最深处。
宁语瑶与红鸾在祠堂外看到白婉姝,一身牙色里衣与藕荷色外衣,披着件玉色的斗篷,灵蛇髻上松松的插着几根银钗。一副娇弱的样子。
“大小姐安好。”白婉姝行礼,脸上带着极柔美的笑。
“白姨娘这样早啊。”宁语瑶弯了弯唇角。
“昨个老爷去了夫人房里,婢妾睡的不安稳,起的便早了些。”白婉姝有些失落,“想着大小姐还没来,便在这等着您了。”
“白姨娘,来日方长。不必计较这一时。”宁语瑶淡淡地说了句,眼眸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前些日子小姐说让婢妾将四小姐交给老夫人抚养,婢妾思虑一番,为着四小姐将来考虑,婢妾再不舍也会舍得。还望大小姐多多提携。”白婉姝郑重地行了一礼。
“白姨娘,这都要看四妹妹自己的造化。”宁语瑶回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语瑶保证自己不上赶着添乱就是了。”
“有小姐这句话,婢妾就安心了。”白婉姝笑了笑,“咱们一同进去吧,在风口站了这么一会,身上有些寒了呢!”
“也好。姨娘请。”宁语瑶颔首。
“小姐身上的斗篷,真好看。瞧着比二小姐的蜀锦斗篷更精致呢。”白姨娘走近细看宁语瑶的穿着,不由感叹,“只是里头怎么不多加件衣裳,这要冻坏了可怎么是好?今年这天可怪得很,往年此时都在备着夏装了,这几日却突然冷成这样,可万万要小心身子啊。”
“姨娘不必担心,小姐身上的斗篷是云锦织就的,内里衬了妆花缎还夹了层棉,甚是保暖。”红鸾替宁语瑶回应。
“是吗?这真是极好的东西呢。”白婉姝伸手摸了摸斗篷。
“这几日,怎么突然就凉下来了。竟像是冬日呢。”宁语瑶拢了拢斗篷。
“听外头传闻,国师都要出来占卜了。”白婉姝浅笑着拉着宁语瑶说起来,“保不齐是什么妖邪作祟。我可怕得很。”
“哪就这么邪乎了。”宁语瑶笑了笑,“不然今日我们一同去护国寺上香祈福,求个平安。”
“也好啊,只是今日街上这样热闹,小姐不出去转转?说不准就有风流少年入得小姐青眼了。”白婉姝笑着打趣道。
“我喜静,终身大事自有父亲操心,我乐得清闲。”宁语瑶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笑容冷清了几分,“听闻护国寺的芍药开得极好,也想见识一番。”
进入祠堂,众人都已到齐,只差了老夫人与嬑妃。
“见过爹爹(老爷)夫人。”两人行礼。
“起来吧。”宁元毅点点头。
“姐姐,二哥与五弟回来了,你定是还没见过吧。”宁静玥乖巧的上前挽着宁语瑶的手臂,“二哥五弟,快来见过姐姐。”
“大姐。”两个少年一高一矮对宁语瑶行礼。
“两位弟弟多礼了。”宁语瑶虚扶了下,“在骊山书院一切可好?”
“劳长姐挂心,一切都好。”宁鸿轩回答。
“要多学些本事才好,日后考取功名,府里还要依仗你俩。”白婉姝开口。
“是啊。”宁元毅看着他们的目光露出些许慈爱,“咱们宁家将来还是要指望你们。”
“儿子定不负父亲厚望。”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祭祀之礼极是繁复。这一折腾便到了午后。护国寺之行只能放到第二日。
宁语瑶左右无事便被红鸾扯着出府看热闹了。宁元毅指派了一群护卫保护她。
街上熙熙攘攘,却因有护卫开路,马车倒是一路畅行无阻。红鸾拉开马车窗上的帘子,看着街景。宁语瑶却在解棋局。
“小姐,外面这样热闹,你怎么就对棋局痴迷了。”红鸾看向她一脸兴奋。
“我哪里痴迷了,这《残局录》倒真是本好书。”宁语瑶盯着棋盘,摇头轻笑,端起茶盏,“怎么走都像是死路,却也是活路。好在我未曾精研棋术,只是有些兴趣罢了。否则解不开棋局便食不下咽。我还活不活了?!”
“小叫花子,滚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吓了宁语瑶和红鸾一跳。马车猛地停下,棋局散乱。
“怎么回事,连赶个马车都这么不稳,小姐还在马车里,你们小心着些。”红鸾怒斥。
“小姐,路上突然闯出来个小叫花子,一时情急,惊扰小姐,请小姐恕罪。”外面护卫惶恐的声音传来。
“算了,我好歹没伤着。”宁语瑶平静无波的语调,带了些许的柔和。算是宽慰红鸾。
“哎呦好疼啊。”外面又传来一声尖细刻意的哭喊,“你们撞了人,你们不许走。”四周突然静的可怕。
“我们什么时候……”驾车的人一时恼怒便要开骂。
“阿福。”宁语瑶冷清地唤道。那人便不再说话。
“既然你说是我的马车撞了你,那你想如何?”宁语瑶拉高了声音,却依旧平淡。路人纷纷窃窃私语。道路也堵上了。
“我也不多要,给我十两银子看伤便是。”那人说道,“想来小姐也不会计较这些小钱了。”
“十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你这是打劫吗?”阿福又怒了。
“这位小姐,这人分明是自己撞上来的,您可别上当啊。”有看不过眼的儒生开口劝阻。
红鸾出了马车掀开帘子,搀着宁语瑶出来。众人纷纷呆愣。虽然轻纱掩面,但单看那身段便有如九天仙女临世。明眸之中皆是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眼角的罂粟,红的妖娆热烈。一身白斗篷,随着她的动作映着光,斗篷上的莲花若隐若现,高贵无比。
“此番出行我是带了护卫的,马车周围皆有护卫跟从,旁人见此便远远避开,为何你偏偏会撞着呢?”宁语瑶站着那孩子面前,低头看他,“或者我们去京兆尹府坐坐。让大人来评断。”抬头看向人群“方才出言相助的公子,可愿随小女子同至公堂作证?”
“不过举手之劳,在下愿助小姐。”灰衣儒生几步走出人群,对宁语瑶行了一常礼。
“多谢公子。”宁语瑶回礼。
“我……我是自己摔倒了。跟你没关系。”那孩子一听立刻站起来,“我不要钱了。”说完便想走。红鸾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急什么?”
“罢了,瞧着你可怜,去买身像样的衣裳吧。”宁语瑶拿着五十两的银元宝交给红鸾,红鸾递到他眼前,眼里弥漫着丝丝杀气。宁语瑶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只是眼底含了丝丝戾气。扫了红鸾一眼,红鸾立刻敛起眉眼间的杀气。
那孩子立刻伸手拿走银元宝,紧紧攥在手里。不发一言,快步离开。红鸾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脸不悦。
宁语瑶飘然行至刚刚开口相助的灰衣儒生面前,盈盈拜下行礼:“多谢公子相助。”
“姑娘不必多礼。”灰衣儒生回了一礼,“大丈夫,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姑娘这礼在下受的惭愧。”
“旁人皆是明哲保身,唯有公子出言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宁语瑶浅褐色的瞳孔散着淡淡的柔光,“红鸾将那本《山海图志》取来,赠与公子。”
“那是前朝大儒徐老先生大作啊,如此大礼小生愧不敢当。”灰衣儒生急急推拒,“虽然在下的确十分敬仰徐老先生,只是这礼太大,小生实在不敢接受。”
“于我这闺阁之人而言这只是一本书,不算大礼。公子今日相助于我却是大恩,还望公子莫要嫌弃。”宁语瑶将他的惶恐看在眼里。
红鸾将书取来递给他。
“如此我便不推拒了,多谢姑娘。”那人行了一礼,接过书。
“小女子告辞。”宁语瑶回了礼转身离去。
众人也渐渐散去。人群中一黑袍男子负手而立,看着宁语瑶马车离去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浅浅浮出一丝笑意。一旁的侍从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惊得愣了。
一旁的茶楼里,一个穿着素白锦袍的公子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侧过身看着身边穿灰色劲装的人:“还是没查到?”
“回王爷,那个时间只有这一位尚书府大小姐住在京郊庄子里。”灰色劲装的人垂首,“便是刚刚过去的那位。”
“派人去打探。”他眼底笑意更甚,“听这声音应是没错了。”
“是。”那人领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