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着名哲学家，认为火是万物的本原，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分寸上燃烧，在一定分寸上熄灭。
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
我想，要回答“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一种立场的转变，那就是，把我们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一个参与者。作为旁观者，我们追求的是普遍的东西，或者说要求别人提供一种普遍的哲学定义，一旦该定义不具有普遍性，我们就会无情地放弃；而作为参与者，我们追求的是我们自己对哲学的理解，这种理解虽然不具有绝对的普遍性，但至少可以加深我们自己对哲学的理解并引导我们自己从事哲学研究。也许其他人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这至少让他看到了家族相似性的一个方面，甚至会对他有所启发。出于这种考虑，我们就给了自己一个任务，那就是，就“哲学是什么”做出自己的理解，哪怕这种理解会像梯子一样最后被自己或他人扔掉。
攀那就不妨说说你对哲学的理解。
好的。前面我们说过广一词在希腊人那里的原初含义是“爱智慧”。在明朝末年，中国人曾把它翻译为“爱知之学”或“义理之学日本人将它翻译成现在所说的“哲学”。如果我们把这些意思加以概括，用通俗的说法讲，那就是，“渴望明白义理”。亚里士多德曾说，求知是人的天性，而哲学所体现出来的就是人的这种求知天性。由于求知的过程也是人不断塑造自我、培育自我的过程，所以，哲学就是人通过求知而培育自我的过程。就此而言，哲学首先不像现在人们所理解的那样是一门学科，而是人的一种充满爱的活动或者说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独特性就在于它通过使人明白义理而让人拥有智慧或成为有智慧的人。
苏格拉底曾把雅典德尔斐神庙上的一句话“认识你自己”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在我们看来，哲学就是人学，就是人对自身的认识过程。在此，人既可以是个体的人，也可以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即人类。说哲学的目的就在于“认识你自己并不是说，哲学的认识对象仅仅局限于感性的、身体的人。这是因为，从现象学上看，人并不是一个孤立的点，而是处在由历史、文化、传统、自然环境、风俗习惯等现象构成的网络之中。这个网络就是每个个体的人或总体的人类存在于其中的世界或境域。
就人类的每个个体而言，他们都是在与各种现象的牵连中显现出来并成为自己的。所以说，认识你自己，就是认识和人有牵连的各种现象。例如，人首先生存在世界上，与世界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人生存于其中的这个世界从何而来，其根本性质是什么；人通过语言与他人进行沟通和交往，与语言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语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对人意味者什么；每个人在和他人的交往时要遵循一定的行为规则（包括法律规则和道德规则），从而与法律现象或伦理道德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这些规则的基础是什么，什么是番，什么是恶，什么是公平；人通过认识而拥有知识，与认识现象或知识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认识是如何可能的，知识的本性是什么；人从事生产活动并进行商品交换，与经济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反思经济活动的本质；人从事艺术创作，以审美的方式生活着，与艺术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美是什么，艺术的本质是什么；人生活在社会中，与社会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社会的本质是什么，构成社会的基础是什么，社会是如何发展的，什么样的社会对人来说才是理想的社会；人有宗教信仰，与宗教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宗教的本质是什么，宗教的基础何在；人每天都通过语言进行理解或解释，与解释现象有牵连，哲学要思考理解和解释现象是如何可能的，其可能性条件是什么”人有意识、有思想，与意识现象有牵连，所以，哲学要思考何谓“心意识现象是怎么回事；人虽然和其他动物都有生命，但人和动物迥然不同，所以，哲学要思考，人在自然中的独特地位是什么，或者说，人是什么，等等。我们对哲学的理解至少从经验层面上讲是有效的，因为历史上哲学家们所渴望认识和解释的现象英不和人自身有关。此外，从先验的层面上讲，这种理解也是有效的，也就是说，无论哲学的主题将来如何变化，哲学家所思考的都始终是和人自身相关的现象并因此在“认识人自身”。就此而言，这种理解也对未来的哲学保持开放。例如，网络现象是和当代人相关的现象之一，在网络现象出现之前，哲学家不可能思考在此现象中呈现出来的时空性质，网络现象出现以后，人们则可能对此现象做出自己的反思，反思人们对时空的经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参照你的理解，哲学岂不是包罗人生万象了？
当然可以这么说。但需要对“人生万象”做个澄淸。
首先，从哲学诞生之初，特别是在古希腊，作为智慧之学的哲学是包罗万象的。由于求知就是哲学的任务，所以，哲学家会思考各种现象。这一点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表现得就特别明显。他的哲学也可以说是一套百科全书。虽然在现代，一个哲学家要思考众多的问题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哲学借助其分支学科，如政治哲学、艺术哲学、数学哲学、经济哲学、逻辑学，甚至货币哲学等，仍深入到与人相关的各种现象当中。就此而言，我们可以从总体上说，哲学是包罗人生万象的。
其次，说哲学包罗人生万象并不是说哲学对非常具体的现象如柴米油盐酱醋等进行非常具体的思考，而是说哲学要对和人相关的普遍现象进行普遍的思考。需要说明的是，任何一个具体的现象只要它具有普遍的意义，至少是在某个时代具有普遍的意义，它都有被哲学家思考的可能，如西美尔的货币哲学对货币的思考、对人的感激之情的思考，舍勒对人的害羞现象、怨恨现象的思考等，虽然具体，但仍然是哲学的。此外，人生万象作为整体并不是每个哲学家所能穷尽的，但它们都具有潜在的哲学价值，或者说，潜在地会成为哲学家思考的对象，而这一点又依赖于不同哲学家各自所具有的洞察力了。
鲁不过，说哲学的使命在于“认识你自己在于认识和人自身相关的各种现象一这一点还不能把哲学和其他学科区分开来，因为物理学所认识的自然界是和人相关的现象，社会学所研究的社会现象也是和人相关的现象，心理学所研究的心理现象也是和人相关的现象。由此看来，哲学除了认识人自身之外，它还应该有其他的特点，只有这些特点和“认识你自己”相互补充，我们才能对哲学有比较完整的理解。
你说的不错。现在就让我们来探讨一下哲学所独有的特点。
首先，从哲学思考的问题看，哲学问题都具有某种普遍性和根本性。例如，数学家通过数宇符号进行运算，但数学家并不研究数本身的性质，而哲学家却会考虑数的本质是什么；艺术家从事艺术创作，他们也许并不自觉地追问美是什么、艺术的本质是什么，而哲学家却要思考这些问题；政治家们想要社会民主而公平，哲学家们就要对民主、公正这些概念的涵义进行澄清。
其次，从哲学思考的态度看，哲学问题之所以具有某种根本性和普遍性，是因为哲学家不满足千“知其然”，而且也要“知其所以然”这种对“知其所以然”的渴望决定了哲学的态度是一种反思的态度。由于哲学态度是反思的，所以，它所指向的首先是人的各种现实活动以及在这些活动中人们所形成的观念。就此而言，哲学是滞后的。例如，没有宗教现象也就不会有宗教哲学，没有科学知识也就不会有科学哲学，没有艺术创作活动也就不会有艺术哲学，没有世界对人意识的显现也就不会有对世界本质的思考。当然，其他一些学科也具有滞后性，例如，没有人的心理也就不会有心理学，没有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也就不会有物理学或化学等。哲学和这些具体学科的区别就在于：一方面哲学对同样的现象的研究要更加彻底和根本；另一方面，哲学还要对各门学科本身所持有的各种基础性观念进行反思或从哲学上进行澄淸和界定。当然，哲学和其他学科的界限并不总是泾渭分明，例如，心理学、社会学等学科很可能会很哲学化而包含许多哲学思考的成分在里边，要把这些成分从其中完全抽离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之所以也会被当成哲学理论，原因就在于此。
鲁那么，哲学的反思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呢？或者说是通过什么进行的呢？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理性。在此，所谓理性就是能够用逻辑和事实说话。服从逻辑的思维是严密的，尊重事实的研究是有说服力的。哲学既然要知道“所以然那么，哲学的理想境界就只能是实事求是或描述事实真相。正是理性赋予了人们实事求是的洞察力。一般而言，理性对事实或真相的洞察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似乎理性可以抵达自在之物，认识超越意识的真相。不错，理性的使命是要克服主观性，抵达客观性。不过，就理性自身的局限性而言，理性是无法抵达绝对的客观性，即事物本身或者物自体的。但是，理性却可以达到相对的客观性。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每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瓶子都是不一样的，但几何学家却可以通过抽象的图形使人们达成对空间的一致理解一样，理性就其自身而言，它的客观性就在千它具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这种力量恰恰是理性借助逻辑和事实获得的。虽然从其现实表现而言，并非所有自以为服从理性的哲学家的思想都会令人信服和满意。哲学史上也有很多哲学家是反理性主义者，但他们反对的并不是理性本身，而是理性主义，即无视人的各种非理性的情感和夸大理性在人生中的作用的那种哲学。我们之所以觉得有些非理性主义哲学家说得有道理，就是因为他们对非理性的俦感意志本身的思考也是以理性的方式进行的，即借助逻辑的力量并通过事实说话，这对反对现代性的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也不例外。
理性的哲学既然以发现事实真相为自己的理想或使命，很显然，对各种既定的、缺乏根据的观念进行批判就是哲学的又一特性。我所说的批判有双重含义：一是消极的含义，那就是对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的观念进行枇判，这样的批判就是苏格拉底式的诘难和笛卡儿式的普遍怀疑二是积极的批判，那就是对理性自身的枇判，即通过认识理性自身的局限性而更好地思考，这样的枇判就是康德式的批判。无论哪种批判都意味着，哲学要求人们不能人云亦云，而应该学会独立思考。
鲁照你说，哲学就是基于反思的理性的批判了？
是的。不过，这只是哲学的静态特征。其实，哲学还有它的动态特征，那就是，在确定性当中寻找不确定性，又在不确定性当中建立确定性。生活中确定的事情，被人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哲学家就要对这些确定性进行反思和批判，以发现其中没有被人们认识到的不确定性，并在此基础上建立新的确定性。由千每个哲学家视域的有限性，他所建立的确定性又会被其他发现新的不确定性的哲学家所颠覆。颠覆确定性以发现不确定性，发现不确定性后又建立新的确定性，这就是哲学发展的过程，也是我们所谓的“哲学精神”。哲学的这种精神可以用一句话加以概括，那就是，对人的世界经验加以刨根究底。在我看来，哲学就像光线一样会使我们所处的黑暗世界明亮起来并变得可以理解。
哲学的使命既然是认识人自身，所以，在哲学中就包含者人类存在的秘密。从事哲学思考就意味者渴望对人类也就是我们每个人自身的存在获得深刻理解。通过哲学，人参与到人的本质当中，拥有了一个思想的宇宙，并因此进入到真正大写的人类历史当中。
鲁一直以来，一些学者从西方的话语语境出发，得出中国没有“哲学”的结论。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在这些学者的话语语境中，哲学似乎就是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形而上学”。其实，任何一个概念都随着人们赋予它的不同内涵而有不同的外延。例如，黄种人不是白种人，但两者都是人。如果用黄种人的概念来理解人，那么，白种人就不是人，反之亦然。如果说哲学就是“形而上学”，那么，弗雷格的《含义与指称》就谈不上是哲学论文，因为它仅仅讨论了概念自身的双重性问题，而没有讨论世界本体的问题。所以，只要我们尽可能给“哲学”一个幵放的并保持一定张力的定义，即把哲学理解为“人对自身的认识”，对自身存在价值的追问，对自身存在经验的刨根究底，那么，不仅中国有哲学，而且所有文明都有自己的哲学，哪怕这些哲学的自觉程度和思考深度各不相同。中国人之所以沿袭日本人的翻译，用“哲学”―词来称呼“西方人最初之所以用”一词来解释《周易》的“易”原因就在于，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有其家族相似性。当然，仅仅强调这样一种家族相似性并不具有任何实质性意义，关键是要认识各种哲学的丰富蕴涵及其相互补充的可能性。只有如此，人对自身及其所处世界才会有更全面、更深刻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