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擦!”左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于半夏感到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飞快朝那个角落照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于半夏僵硬地吞了口唾沫:她的喉咙已经僵硬得像石块一样了,拿着手电筒东照西照。这里似乎就只有积得厚厚的灰尘和布满的蛛网。于半夏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和害怕了。
黑暗总是在光明的背后。于半夏总觉得有一个怪物,在隔间里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躲闪弹跳,总是躲在黑暗里,看着她偷笑,盘算着下一刻怎么将她割喉放血,剥皮抽筋……
于半夏感到手脚都僵硬了,心底发凉。她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过身去,她手足并用地朝门口爬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左手忽然被抓住了!
赫!在这一瞬间,于半夏觉得自己的身体急速变冷僵硬,似乎变成了石像。如果能变成石像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面对接下来的恐惧。然而恐惧可没这么容易逃避。她的脑子片刻迷糊过后,便是出奇的清醒。手电筒就在她的右手里,她却都没有丝毫勇气拿它去照自己的左边。
时间飞快地一闪而过。于半夏不知是过去了一秒,还是很久。
“半夏……你还是找到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进于半夏的耳朵,于半夏却像被大锤打了一样,身体猛地一震,接着热泪涌出。
是卢志鸿的声音!
“志……志鸿……真的是你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因为话讲得太急,在这一瞬间,于半夏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裂成了碎块。
卢志鸿没有应声,默默地放开了于半夏的手,向一旁缩去。
“志鸿!”于半夏的心揪紧了,开口呼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你要到哪里去?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地跑,我就死给你看!”
卢志鸿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于半夏觉得他的身影正迅速往黑暗中隐没,猛地扬起手电筒,敲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砰!”手电筒的玻璃碎了,晃了几下就不亮了。于半夏感到脸上热流涌过,同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你干什么啊?”卢志鸿吓坏了,扑上来去摸于半夏的伤口,于半夏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死也不愿再放。
卢志鸿僵住了,于半夏也没有动。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凝固了,却也慢慢地舒缓了下来。
于半夏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感到他手腕上的筋肉盘根错节,冰凉硌手,心沉重地撞击着脑海。
“你……可以让我看看你吗?”于半夏喃喃地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你看后会后悔的,”卢志鸿的声音沙哑,就像被磨刀石磨过,“再说,你现在也看不见。”
是啊,现在这里一片漆黑,于半夏想看也看不见。于半夏轻轻地叹了口气,内心深处却无比平静欣喜。说真的,她真想一直跟他这样面对面坐着,直到永远。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于半夏幽幽地说,眼泪仍在无声地流。说来也怪,虽然她在流泪,但一点也没有流泪的感觉,只能感到腮边有热流往下淌。
“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了。”卢志鸿低声说,嗓音已不似之前沙哑,“我一直……悄悄地跟在你后面。”
“你真坏。”于半夏笑了一声,无奈完全没有笑意,倒像是呻吟了一声,隔了半晌她又问,“你……从哪里进来的?我看那扇门,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我是从那里,”卢志鸿朝左边指了一下,“那边的屋檐下有个裂缝……”
于半夏猛地发现自己看到了卢志鸿的手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能看到手指的形状。啊,是了,因为她在黑暗中待了一段时间,已经渐渐地能暗中视物了。她心中猛地一喜,接着却又感到莫大的恐惧:能看见真是好吗?
一缕月光慢慢地从卢志鸿所指的方向透了过来,原来月亮已经变了角度。于半夏犹豫着要不要看卢志鸿,忽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还是朝卢志鸿看了过去。
能看见了!卢志鸿的轮廓……他和之前那个吸血怪物一样穿着一件宽大的罩袍,不过并没有被鲜血染红。他的脸深深地隐藏在头罩里,只露出一个长而撅起的下巴……于半夏想起之前看到的吸血鬼的脸,心里顿时一阵抽搐:卢志鸿的脸也变成那样了吗?
于半夏用力梗了梗脖子,把眼泪咽下去,继续打量卢志鸿,忽然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仔细看了看卢志鸿的肩部,发现有一块阴影,似乎是血迹。她心头一震,赶紧伸手去摸:“你受伤了吗?”
“啊?”卢志鸿一惊。他在黑暗中能视物,对光线的微妙变化并不敏感,猛地发现于半夏已能看到他了,着实吃惊不小,下意识地想躲开。
“你不要躲!”于半夏用命令的口吻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卢志鸿不敢不听她的话——怕她遭到违背后会继续伤残自己的身体,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
于半夏轻轻地摸着那块沾血的地方,不小心碰到一个扣子。
那是一个铜铸的衣扣,似乎也沾上了血。于半夏细细地摸,发现它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怪物的脑袋。再往上摸,就摸到了一道翻起的皮肉。于半夏轻轻地撕开他肩头的衣服,扣子掉了下来,直滚到了小门外面。于半夏没有理会它,撕下自己的半截衣袖,把他的伤口紧紧地包上。
“是谁伤了你?”虽然看不清楚,但于半夏确定他的伤口应该很深。
“被一个白胡子老头……他飞刀使得很好。”卢志鸿低声说,忽然凄然地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我很烦吧……一直追着你……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全……”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于半夏喃喃地说,眼中热流又开始喷涌。是的,她都明白,她知道卢志鸿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来看她,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说就跑。她也知道卢志鸿为什么只敢偷偷地看她是否安全,之后又藏在这里不愿离去。在那可怕的异变之后,他就认为自己注定不能再和她在一起,所以便远远地躲避着她。但是避开她后又实在舍不得她,又担心她,只好偷偷地来看她。但看到她之后又不愿跟她说话——每多说一句话,他们之间的误会就会增加一分。他已经错了,岂能再错?
卢志鸿重重地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了?”于半夏发现他的体温似乎上升了——坐在他身边就能感到热度,“发烧了吗?”
卢志鸿没有回答,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你怎么了?”于半夏慌了,赶紧去扶他,不料他一把抓住了于半夏的手。
“你想干什么?”于半夏颤栗起来——因为她发现,卢志鸿把她的手扯到了嘴边,似乎要咬她的手腕!
卢志鸿如梦方醒,赶紧放开她的手,挣扎着朝一边挪去。于半夏呆坐在黑暗里,感到自己的心就像石头一样冷,一样沉,沉入了黑暗的海底——原来,她的卢志鸿,也是需要血的。
绝望,伤心,悲愤,这些感情像绳子一样攀上了于半夏的心,扭着它一起拧起了绳子。于半夏感到心痛到了极点,但很快便什么都没有了。那种感觉,木木的,空空的,就像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又像塞满了死灰。
“你……需要血吗?”于半夏看着卢志鸿痛苦地蜷在地上,感觉麻木的心还是被牵动了。
“不……不需要……”卢志鸿牙齿打着颤,似乎很冷——发烧的并发症?
“没关系的。”于半夏凄然一笑。
卢志鸿诧异地看向她,发现她没有丝毫作伪的神情后,终于一咬牙:“好吧……我只要一点点……”
于半夏把手腕递给他。卢志鸿没有咬她的动脉,只拣了一根小小的血管,轻轻咬破了,浅吸了几口,就推开她的手:“快包扎伤口。”
于半夏找出手帕包上手腕,目不转睛地看卢志鸿。吸了血之后卢志鸿平静了好多。于半夏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宁静还是死寂。看着他昏昏欲睡,忽然奇想:有人说要变成吸血鬼,必须得被吸血鬼吸血之后再吸他的血。她现在已经被卢志鸿吸了血了……他会给她吸血吗?如果吸了他的血,她会变得和他一样吗?
于半夏似笑非笑地低下头——不知是感觉麻木了还是怎么的——她似乎不觉得那是太坏的事情。
“你走吧……”卢志鸿喘息了几下,“我在这里没事的……你快下去吧,再不下去你的同伴就要起疑了。”
同伴?于半夏忽然感到一阵恍惚,凄然地摇了摇头:“我不走。”
“快走吧!”卢志鸿忽然加重了语气,几乎在低吼。
于半夏吓了一跳,忽然见他的脸上似乎满是羞惭。啊,是了。他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定吸了于半夏的血,对自己非常嫌恶,暂时无法面对她。
于半夏想说自己没关系,甚至非常乐意给他吸血,喉咙却像被冰块塞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她默默地离开阁楼,走到欧阳他们聚集的房间门外,朝里张望。欧阳还在兴高采烈地陪卢凌美姐妹玩牌。于半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一皱眉头,黯然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于半夏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于半夏,不好了!快起来!”似乎是欧阳的声音。
听出是他的声音后,于半夏真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却不由自主地下了床,打开门:“怎么了?”
欧阳的神色非常惊惶,整张脸都在不停地颤抖:“你看到凌美了吗?”
凌美?已经直接称呼她为凌美了吗?于半夏感到了些许的不快,冷冷地说:“怎么了?”
“她不见了……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人见过她!”欧阳一面说一面惊慌地朝四周张望。
于半夏更不快乐,冷冷地说:“是吗?也许她是出去采蘑菇……”然而没等她说完,欧阳就朝楼下冲去,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于半夏心里更有气,跟在他后面跑了起来,一面跑一面说:“你不要急……也许她只是出去玩了,也许过一会就回来了……”
欧阳冲到院子里的时候,卢思惠和卢凌霞也冲了过来。
“找到了吗?”欧阳冲口就问她们。
“没有……”卢思惠一副快急疯了的样子。
“有没有去山里?”于半夏的脸色煞白,她想到了一个很糟的可能。也许卢凌美发现了什么,到阁楼去找到了卢志鸿……也许他们互视对方为叛徒,也许她不愿为卢志鸿隐瞒行踪……也许接着他们之间就出现了什么事情……天哪!
“她会去山里吗?”卢思惠朝山里张望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如果去了山里,说不定又被国奕抓住了!”
“那我们赶快去山里看看吧!”于半夏拼命地想把他们支走,然后自己溜去看看卢志鸿。
“那好……”卢思惠说着就要往山里冲。
“等一下!”一直不说话的卢凌霞忽然说话了,“我了解姐姐,她不是会不打招呼就到处乱跑的人……也许她还在这个房子里,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滞留在了哪里。我们变化的时间很短,身体也许会有不可测的问题!”
“那好,我们就再在这里找找!”欧阳说。
于半夏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朝阁楼的方位看了看。回过头来却发现卢凌霞正定定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了?”于半夏心虚地问。
卢凌霞没有答话,眼睛慢慢地眯起。
于半夏都要窒息了。
“在那里!”卢凌霞忽然冲了出去,和于半夏擦肩而过,“我闻到了姐姐的血的气味……刚才因为不顺风,没有闻到……现在顺风了,风把气味送过来了!”
于半夏惊慌地回过头,却发现她是冲向她身后的院门。她不是在看她?也不是在看阁楼?
转眼间卢凌霞就带着大家冲到了裕年家的门口。
“撞开它!”卢凌霞对欧阳说。
欧阳二话没说就用肩膀撞开了院门。卢凌霞率先冲了进去。
“哎呀,这是怎么了……”裕年的重孙媳妇见势头不对,赶紧迎了上来。卢凌霞一把把她推开,径直冲向了东墙下的一座矮屋。
“哎呀,爷爷在这里修炼……”裕年的重孙子赶紧过来阻拦,卢凌霞却抢先拉开了门。
“啊!”大家冲进屋子后,看到屋里的景象后都惊呆了。只见裕年身上涂着草药膏,惊恐地看着他们。在他的身后,卢凌美躺在一张矮桌上,左手手腕上插了一个针头,针头上连着一根皮管,正慢慢地往一个碗里滴血……天哪!他要取卢凌美的血喝?
欧阳的脑子猛地一炸,一把推开裕年,把卢凌美抱起来,拔掉她手上的针头,再用手帕按住她手上的针孔。
裕年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悲嚎了一声,一把抱住欧阳的脚:“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我不想伤她的性命,只想取一点血……如果我想伤她的性命,早就直接割她的手腕了!”
“你取她的血干什么?”欧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动着,脸涨得发紫。
“她有长生的能力啊!”裕年直勾勾地盯着欧阳,一副志在必得,馋涎欲滴的样子,“她是死而复生的人……我也想和她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欧阳大骇。
“我一看到她,”裕年又直勾勾地盯向凌美,“就看到她和一般人不一样……有种非同一般的……生命的光芒!我知道你在找能死而复生的人,便溜来偷听……结果和这小丫头不期而遇……我假说她脸色不好,给她把脉,发现她的脉象正是古书中长生不老之人的脉象,迟缓、有力、不浮不滞……书云,长生不老之人必死一次,然后复活,之后脱胎换骨,风不侵,雨不淋,是为逍遥自在……我多想变成那样的人啊……你找她来的目的也一定不单纯吧,就让我分一杯羹如何?”
卢思惠听得暴怒,一脚朝裕年踹去。没想到裕年单手一挡,就把她的脚挡开了。
“思惠小心!”于半夏惊叫,“他会武功的!”看来昨天打伤卢志鸿的就是他!“小丫头也敢对我无礼吗?”裕年冷笑着站了起来,双手张开成簸箕状,眼中竟透出了杀气。
“不要轻举妄动!”欧阳暴喝了一声,把大家都震住了。
“裕年,我敬你年长,不想对你怎么样。”欧阳用目光压住裕年,一字一顿地说,“虽然你做得根本不像年长之人该做的事……甚至都不像人做的事……你竟然要从一个小姑娘身上放血来喝,你就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再说喝她的血能让你长生吗?你能确定?”
裕年不说话了,目光变得浮散不定。看来他根本不确定卢凌美的血是否能让他长生不老,他只是狗急跳墙,胡乱用药而已。
“我不想和你闹得太僵,”欧阳叹了口气,“让我们走吧。否则,我们就大声喊,吸血的恶鬼就是你。你知道现在村民们是什么心情。听到这话一定会像豺狗一样跑来把你们全家撕成碎片!”
裕年的脸色变了。欧阳扶着卢凌美站起来,慢慢地走了出去,大家也随着慢慢走出。裕年目光阴鸷地看着他们,忽然偷偷地去摸桌子左下角。
“当心!他可能要射飞刀!”于半夏看到了这个动作,赶紧叫了出来。
欧阳猛然惊觉,赶紧掏出短枪对准裕年。裕年狠狠地甩了甩手,恼恨地盯了于半夏一眼。大家盯着裕年,慢慢地退出房子,又把门关上了——这样裕年就不能射飞刀了,然后飞速地退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