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卷的写作目的,主要是为引入另一个世界作进一步的过渡与铺垫。如同一棵树,枝干还是人间那点子事儿,愈往上便渐渐有了些象征异界的叶子,但还是枝叶共存,到了最顶端便只呈现出团团簇簇繁茂的叶子了……所以,对于向往异界的朋友们,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们别急。
冤帝还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表情,但他确实遇到了棘手的问题。阴森的悲吟殿里,回荡着他阴森的声音——
“两次苏尼特右旗行动,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们被人抢了先机!虽然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却比失败更让我担忧!”
宣令圣相道:“想必这股神秘的势力亦与当朝为敌,臣以为,陛下大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集结圣相道:“臣以为,这股神秘势力事先已知我们企图,他们此次横加干涉,纯属带有敌意的挑衅!”
归门圣相道:“陛下,敌意一说臣深表赞同。臣还有进一步的见解——行事者,非爱斯基摩冰月王宫中人不可!”
冤帝扫帚眉凝起:“哦,这又何以见得?”
归门圣相:“臣辅佐陛下之前,曾对天下种种玄机幻术有过深入研究,据臣所知,人间具备神幻异能者,唯冰月王宫中人!”
冤帝:“你肯定?”
归门圣相:“肯定!”
冤帝在微笑,他喃喃道:“这么说,冰月王宫是存心要与朕为敌了……”
苏尼特右旗,新民镇,庆德林路口。
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和雾昭昭的前方,巩大业犹豫不决,他明显胆怯了:“这条路,就,就是那老头所说的庆德林了……”
而凌冰却依然很稳健,很镇静,他的话让巩大业踏实了不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路,就在我们脚下,没有走不过去的路,只有迈不开的步!”
他们一行六人,就这样踏上了庆德林路。巩大业示意低调前行,他们没有燃起熊熊火把。
马蹄声,在命运未卜的道路上回荡着。
人,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连马蹄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今夜真是黑得邪乎……”车夫老黄把手中油灯举高了些,低声自语。他赶的一匹马仿佛也有同感,表示赞同般来了个很响的喷鼻。
巩大业虽行镖多年,此刻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他总觉得路两旁影影绰绰的树随时会现出诡异的原形,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他决定讲个段子,活跃一下气氛——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一个人走在村路上,忽然想解手,便四处找茅房……”
老黄插嘴:“在田里拉不就得了吗?”
巩大业:“文化人,文化人……找来找去,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茅房!他饿虎扑食般扑了过去,进去褪下裤子就拉了起来,那真是一泻千里,无比痛快……”
随从王槐轻声问李锦:“你有纸吗?”
巩大业继续:“拉着拉着,他隐隐约约看见,茅房墙上有个黑影,模模糊糊的,好象,好象是件大衣,茅房的墙上,悬空挂着一件大衣,也不知是谁解完手忘在这里的……”
老黄自语:“这里必有阴谋……”
巩大业继续:“一会,这人拉完了,发现自己没带纸,正着急呢,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给你纸……’”
听者一片安静,似乎都被牵引到了故事中。巩大业停顿片刻,接着道:“这人大吃一惊,他感到说话声来自墙上的那件大衣!他仔细一看,不由魂飞魄散——只见那件悬空而挂的大衣,竟包裹着一个老太太的身体,大衣的领口外露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正在对他慈祥地笑着……”
段子说完了,也的确达到了预期效果,老黄老丁王槐李锦都吓得不善,就连凌冰头皮也麻了一下。
巩大业作为讲故事的人,竟也被吓得不轻。
仿佛为配合这种气氛,冷不防一条黑影噌地蹿过路面,是一只黑猫。巩大业的黑健马受了惊吓,前蹄腾起,险些将巩大业掀翻在地。
车夫老丁道:“听了巩大人的故事,我也想起一个关于老太太的故事来,便给大家讲讲吧!”
王槐战兢兢地问:“吓人吗?”
老丁:“还凑合吧。这是我奶奶讲给我的,是她小时候的真事……我奶奶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记得有一个下着雪的夜晚,她老人家走了二十几里山路,只为了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个皮球……奶奶啊!”情之所至,不禁老泪纵横。
巩大业忍不住道:“嗨,你跑题儿了!”
老丁便讲道:“村里有个阿婆,靠捡破烂为生。村里还有个小孩,跟阿婆很亲,爹妈下地干活时他经常去找阿婆玩。阿婆的老伴死后,她每次捡破烂都会捡好多纸钱回来,在老伴灵前烧化,村里人都很敬佩阿婆对老伴至死不渝的爱……后来这小孩得了场病,爹妈无暇照看,便把他送到外村的姑家寄养。几个月后小孩病好了回来,去找阿婆玩,却发现阿婆不在家,太阳快落山时才见阿婆背了好大一筐纸钱回来。阿婆看到他,显得很惊喜,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把抓起小孩的手,进了屋。她把一大筐纸钱往地上一放,对老伴的灵位喃喃自语道:‘老头子啊老头子,咱们又有钱花了……老天保佑,咱们也有小孩子吃了!’说着一把扼住了小孩的咽喉……小孩临死时才看到,那并排的两个灵位!”
王槐李锦同时“啊”的一声惊呼,老黄也被吓得直骂人,巩大业拼命保全着自己“武状元”的面子,这才总算没有从马背掉下来。
凌冰直笑:“你们讲故事原本为了壮胆,现在却都吓成这副鬼样子,何苦来呢?”
巩大业干笑几声,强装豪迈道:“你们堂堂大老爷们儿,怎么象一群娘们儿!好了,别再吓唬自己了,现在,我来一个黄段子吧……”
凌冰打断他:“算了吧巩大人,咱们都是常人,又淡了这些天,你现在讲这个,不是让大伙难受吗……”
凌冰接着道:“我来讲一个励志的故事吧——有个志在天下的学子,整日足不出户,如饥似渴地博览群书,日复一日,他的视力急剧下降,终致失明。学子失去双眼,自是伤痛欲绝。一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中一位老者对他说:‘我乃天上文曲星,感动于你的求知之心,今赐你一颗智慧之珠,植于你天灵之上,此珠会发出永恒的智慧之光,从此你读书无碍矣!’学子梦醒,视力果然恢复了清晰,他大喜,自此夜以继日,更加勤奋攻读。一夜,他又梦到那老者,老者对他说:‘你得了智慧之珠,又可曾想到过众多读盲了眼的莘莘学子,此刻正受困于黑暗无光的境地,在没有书读的世界挣扎……’学子梦醒,忽有所悟,他立下志向,要用自己所学,使天下盲人都能读书,都能拥有智慧之珠。后来,他发明了盲文……”
这个故事对文化人或许能有吸引力,对巩大业老黄等一众粗人就完全是对牛弹琴了——没有悬念,没有血腥,没有性,真是……没有意思!
可毕竟是凌大人讲的故事,起码的捧场还是应该的。李锦说了句:“现在这般漆黑的光景,咱们就如同盲人无异,属于咱们的智慧之光在哪里呢?”
巩大业忽然轻嘘一声,悄悄道:“智慧之光在那里呢……”向前一指。
只见平直的远方,隐约有一点蓝光闪动,一亮,一灭,一亮,一灭,一亮,一灭,一亮,一灭。
蓝光始终在一个地方闪动,好象是安装在高层建筑顶上的警示灯,既象是要引他们过去,又象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凌冰低声道:“如果没有错,这或许便是商都那个老头所说的‘不祥之光’了!”
巩大业闻言浑身一震,勒住马缰,盯着那一束蓝光,声音明显抖了起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老黄老丁王槐李锦不约而同,一起望向凌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自觉都把凌冰视为可以依赖的英雄。
凌冰面沉似水,微弱的油灯光晕里,他的神情似乎一直波澜不惊,他淡淡地说:“我还是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已至此,便继续前行吧。”走出几步,又道:“大家熄灭油灯,点起火把!”
巩大业起初有些不解,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如果蓝光是鬼灵所发,那么火光便可以驱鬼辟邪。
四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眼前的路,也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大家似乎平添了莫大的勇气,向着那束闪动的蓝光继续行进。
蓝光渐近,渐近,越来越近……凌冰将手背后,巩大业手按腰间。
无人再说话,火把在猎猎风中,辟扑辟扑地响。
慢慢的,一条模模糊糊的人影,进入了众人视线,只见他凝立在路当间,于通明的火光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一身豪奢的衣饰,帽额上镶嵌的一颗蓝宝石,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出幽幽的光——正是布泽巴雅尔。他的眼光阴鸷,狠毒,一眨不眨,瞪着他们。
凌冰发话:“阁下何许人也?为何在此拦阻?”
布泽巴雅尔不答,他没有张口,却发出了一阵狞笑,笑声里除了敌意,还是敌意。
一串仓啷啷兵刃出鞘声响,凌冰的铁杖,巩大业的长刀,老黄老丁的七节鞭,王槐李锦的双叉,都已擎持在手,瞬时一片萧瑟肃杀。
这时,从巩大业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你们哪,肉眼凡胎,自不量力,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真是可笑得紧!”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白发老头,骑着一条毛驴,立在他们身后。他素衣清矍,正是在商都“蒙原飘香”饭庄遇见的那个神道道的老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已在他们身后多久?难道从踏上庆德林路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而他们竟一点没有发觉……如果他有敌意,那他们岂不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了?!
老头催驴上前,从他们身旁经过,走向布泽巴雅尔,边走边道:“你帽子上的宝石真好看,让我仔细看看行吗?”说着已走到布泽巴雅尔面前,在驴背上伸出一只手,就去取他的帽子。
在老头的手触到帽子的刹那,布泽巴雅尔突然纵身腾起,跃至齐树高的空中,双手一合,猛地推出,掌心发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波,直击老头。
这一下变起仓促,巩大业等人只感到那一道光波实在太过刺眼,不由以手遮目……就这一眨眼工夫,不见那老头如何闪避,只见又一道金黄色的光波,反打半空中的布泽巴雅尔。
与此同时,布泽巴雅尔的白色光波击在地上,喀啦一声大响,把青砖地面击出一个大坑,咝咝冒起白烟。
几乎同一时刻,噗的一声,老头发出的金黄色光波已击中布泽巴雅尔,他凌空飞出数丈远,重重跌落尘埃!
驴蹄得儿得儿,老头已瞬间赶上前去,伏身驴背,飞快地一抄,摘下布泽巴雅尔的帽子,拿在手中。
此时帽额上的蓝宝石已不再闪烁,失去了原本眩目的光泽。
老头取下蓝宝石,装进腰间一条布袋子里,回身对巩大业等人道:“让你们绕道而行,偏偏不听我言,今日之事若不是我老人家及时出现,你们已是六具死尸矣!”说罢催驴而行,经过众人身边,往来路便走。
众人眼望地上那仍在冒着白烟的大坑,暗自乍舌,唏嘘不已。
凌冰下马,抱拳施礼:“老人家暂且留步,还望指点一二!”
老头仿佛没有听见,走出丈外方勒住驴缰,头也不回道:“翌日起,你等须日行夜宿,晚出早驻,莫赶夜路,凡事休得与人争执,低调做人。唯有如此,方可顺利抵达目的地……”
巩大业见他满口废话,心生不耐,叫道:“你倒说说看,倒地之人是什么来头,又何故与我等作对?”
老头冷冷道:“他现在只是一凡夫俗子,与你们无异。”
巩大业瞥一眼地上的大坑,不禁笑道:“一个凡夫俗子,竟会有如此神通?先生在说梦话么?”
老头静默片刻,淡淡说了一句:“此乃天机,怎可说与凡人知晓?!”催驴便走,再也没有停步。只听得儿得儿之声渐远,老头素衣清矍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火把发出很大的辟扑辟扑声。
这时李锦小声道:“他……他醒了!”
众人一惊,忙向倒地之人看去,只见他手脚并用,正在努力想要爬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巩大业纵马上前,长刀瞬间抵住他的咽喉,声音略有慌乱——“不许动!说!你是谁?!”
那人的反应比巩大业还要慌乱,刚才的狰狞可怕荡然无存:“我,我叫布泽巴雅尔……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巩大业冷笑:“装得倒象!你说!因何在此拦阻?!”
布泽巴雅尔怯怯道:“我,我装什么了我……分明是,是你们在拦阻我嘛……”到最后,声音如蚊鸣,几不可闻。
“你不说是吧……”也许是被俘虏的懦弱激发了英雄气概,巩大业反而狞笑起来,长刀轻送,一道鲜血从布泽巴雅尔脖子上缓缓流下。
布泽巴雅尔吓得都岔声了,一个劲哀告:“好汉爷爷!好汉爷爷!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我有的是钱!都给你们!只求饶我一命!!”玩命作揖,若不是颈上有刀,早已磕头如捣蒜。
巩大业乐开了花,他的刀尖轻点着俘虏惶恐的脸,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戏谑他的俘虏。
凌冰过来,用铁杖隔开巩大业的长刀,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方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的么?”
巩大业长刀入鞘,喝道:“瞧你那副德性!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吗?!有钱就他妈了不起吗?!金钱能买来爱情吗?!金钱能买来朝廷命官吗?……我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种钱串子脑袋!送你一个字——快滚!”
布泽巴雅尔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他边跑边想:还道貌岸然说我钱串子脑袋,抢了我的蓝宝石,还他妈装孙子……
见他跑远,巩大业对凌冰笑道:“其实我早看出他被附身了,我只是想拿他过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