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她的脸爬进来了。”贝恩伊捂起了脸,指着司机的前面。
“住口!别胡说八道了,小小年纪就学会唬人了!”那名司机见她说话越来越离谱了,忍不住再次凶她。不过,经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感觉到面前凉凉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上,不由地往座椅后靠去,把肩膀缩了起来。
心脏在贝恩伊说:“没了”“走了”之后才又重新落回胸腔。
“是真的,她刚才就从那里冲过来的。她一直说,我的报酬呢?我的报酬呢?”贝恩伊定定地指着挡风玻璃的远方,焦急地想要替自己辩解。
“老爷……姐夫……”
司机被贝恩伊这么一说,更是毛骨悚然起来,惊讶地连连叫唤贝华森。
他是他姐夫没错,虽然她的姐姐已死多年,但这层关系是不会变的。平日里他虽然叫他老爷,这都由于当年他那老妈子,坚决不同意姐姐嫁给贝华森。姐姐却忤逆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两母女为此还喝过绝交酒,断决了来往。而他也被勒令不许叫贝华森做姐夫。
经过这么多年,母亲也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他在美国他结过婚离过婚,现在身边也只贝华森一个亲人了。如果再记较这么无关紧要的沉年旧事,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姐夫……”
见华森完全进入自我沉思状态,不禁叫又大叫了一声,这才将他那飘远的魂给拉了回来。贝华森愣了一会后,怒瞪了他一眼。这个称呼让他又想起那段一想就心痛的往事。但见车子里的人都等着他开口,只得放下责怪。
车内安静了下来,刚才两人因争吵而产生令人不快的气氛已经不见了,连不安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贝华森似乎想到些什么,突然问道:“你能看到那些东西是吗?”
贝恩伊抬眼愣愣地看着他,泪水不断涌出眼眶。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她多年来一直受到的困扰,就在这一瞬间,像决堤的河水般从体内奔涌而出。眼睛模糊了视线,但始终环绕心头的那种郁结的心情却一扫而空了,现在她的眼前就像是拨开了云雾见青天般明朗,万里晴空可以看得好远好远。
“你一直都在为这个烦恼吗?跟小伙伴们合不来是因为这个吗?”贝华森再问了一遍。
“嗯。”
“没事了没事了。”贝华森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头一边安慰一边说:“阿福啊!带我们去祭拜一下小贝的母亲,我要好好感谢感谢她。“
“啊?哦。”司机惊讶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贝华森,重新发动车子。
“可以带我去我回家看看吗?就一眼,可以吗?”。她小心地问道。
听到他要去祭拜她的母亲,心中早已将他定义为好人了,再加上他居然不怀疑自己的胡言乱语,对他更是亲近了几分。忍不住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说起来,自从她来的蒲公英之家后,已经将近有一年没有回去过了。那个家,妈妈不在了,自然也是没有了。但,陈婆婆呢?她怎么舍得不来看我?离吻姐姐呢?她为什么也不来?她们虽然不是亲姐妹,但也是喝过结拜酒,跪过太上老君的啊!
贝恩伊想起离吻那瘦小的身驱,那惨白而又绝色倾城的容颜。初见她时,她常常趴在踩得光滑、黑乎乎的泥地板上,四周的墙壁被灶台无法排出的烟熏得犹如泼了墨般。
整个房子就像是一间小黑屋,但……在贝恩伊看来,那对于她来说是安全的。
厚重的黑木门没有开过一次,门上贴着三条红纸也褪色了。整个房子是没有经过烧制的黄土砖,屋顶铺着的是黑色的瓦,墙壁干裂处被臭轰轰的牛屎给堵上了,屋子里唯一见光的地方就是那扇高窗,高窗外的小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经过过。
那年她才五岁,孤儿寡母俩摸黑搬到了这个小村庄这个小巷子内。或许是她母亲被骗了,托人低价购了这间靠近牛粪屋的宅子。从此她们成了离吻的邻居,唯一的邻居。因为靠近牛粪屋的这一圈房子都没人住,古老而沉旧,像沉睡千年的巨兽。
那间牛粪屋几乎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时就有一个古怪的老婆婆在那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给那些粗墙裂缝堵上牛粪。贝恩伊有鼻炎,几乎每天都从屎味中惊醒过来,每每这个时候她母亲便会气冲冲地敲她家的门,却迟迟没见人开门。
多次无果后,连母亲都不再管她了,只是时常向外圈的邻居抱怨几句。
只到有一天,那位老婆婆突然开门了,母亲进去了大半天,出来后神色凝重地走了。她这才有机会一观牛粪屋内的情景。让她大跌眼镜的是,里面居然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料想她定是被那老妖婆拐来的,关在这么臭气熏天的小屋里,那妖婆真是坏。本打算放她出去的,却不知怎么的,一阵睡意袭来,她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母亲便把自己托付给了那老妖婆,母亲一走便是七年。七年里她只是从老婆婆的口中得知母亲的情况。她们三人,倒是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可是,这一家人,因为母亲的死像泡沫一样的破碎了。
……
贝华森掏出一只老旧的怀表,或许是长年把玩的原因,表盖被磨得光滑,以至于连图案都无法辨别。他向司机大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贝恩伊的提议。
贝恩伊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连一句谢谢都忘了说出口。
那位司机大叔对此多有不满,用那怪异的普通话抱怨着。贝恩伊不禁拿他与院长家的司机对比,院长方诺家的司机年轻却很少说话。见了这么多次,前前后后见他说过的话十个手指都数得清。而这个司机大叔,完全是个没有关上的话匣子。
闲谈中,她知道他叫陈福,跟了贝华森二十年,是他过世的妻子的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