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维东坐在椅子上,任女人在他的地盘里折腾。
突然地开始佩服自己的耐性,竟然还起了几分欣赏。她选的盆景,绿中有自然而成的奇石倚附,倒也养眼。
待一干无关紧要的人离开,他突然道,“过来。”
“不要。”她在离他数米远的沙发里坐下,随手捡起上午翻看的那本杂志。
她说,“你赶紧工作吧,早完早回。”
说得好像很有理的样子。
她从包里掏出耳机线,插入手机里,选择了音乐播放器。
细细的银色的线,从她的耳朵里延伸下来,脑袋有节拍地轻轻晃着,对于他的要求,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他只能瞪着她,却又不得不同意她的话。
其实她并不愿意扰他的工作,估计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夜不归宿,又加关机,她不会出现在他的公司里。
至少不会这么快。
原来想要引/诱出她的紧张,如此简单。
但同时,他意识到,她是个敏锐的女子,总觉得她已窥破了自己某些心事。
他避开的话题,她也聪明地不多加追问。只是扑烁的眸子里,让他总觉得她已知道了一些什么。
她与那个女人,虽然相交不多,却有种让他感觉不清的关系。
他不能肯定,那个女人是否与她说过点什么。
他希望这场恩怨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当再次抬起头时,这个该死的女人却已是酣然入睡。
小小的脑袋歪在一边,刘海覆住了半张脸,因为没有抱枕,两只手搭在杂志上,松松垮垮的样子。
因为不忍惊醒,所以,直到下班时他才将她叫醒。
车上,他问,“昨晚没睡好?”
“是啊。”她想也没想地回答。
“因为我吗?”他的嘴咧开小小的弧度。
“原来你也喜欢臭美的。”她丢他一句,掩嘴呵欠,歪身靠在车窗上。
这一夜,两人留宿在阮宅,陪老太太说了许多体己的话。
好在祖母已不似曾经的若干年,每到此时便神情恍惚。
老太太也叹,或许这么多年,也看开了些。
人生在世,也就只剩下这么些年了,她现在只盼着阮家能再添个小生命,如此百年之后,也好向地下的老头子与儿子有个交代。
听得安槿只感觉一阵凄然,多说了几句违心的安慰话。
之所以说是违心,毕竟那孩子尚不在自己的近期计划之中。
第二天,为照顾老太太的身体,一大早就趋车往墓地。
天空照常晴朗,天蓝云白地,又是一个酷热天。
这是安槿第一次来祭拜他的亲人。
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连绵起伏的群墓,呈阶梯状,给人肃静之感。
半山腰上,长眠着他的祖父和他父亲的衣冠冢。
她撑着阳伞,护着老太太,走在前头。
阮维东戴着墨镜,手里捧着一束黄玫瑰和一束天堂鸟,神情肃穆。那分别是他的祖父与父亲生前喜爱的花种。
老太太一路絮絮叨叨与她说了许多关于她年轻时的爱恋故事。有些,曾经听过。有些,尚属新鲜事。
甚至于,突发其想地道,“丫头,你不是挺会编故事的吗?给我编个。”
安槿微愣,余光扫向阮维东,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下。
老太太忽地叹道,“都走了十几年了,该看开的都要看开了,我就怕年纪老了,有些记忆就模糊了。”
安槿淡淡地笑,安慰着老太太。
“怎么会,有些记忆,是刻骨铭心的。当年那么大一场病,尚且不能让你忘记爷爷的好,所以,这个问题您就不要乱担心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又低低喃声,“说的也是,我怎么会把老头子给忘了呢?”
褶子脸,温情地笑。
爱情到此,已成境界。那些回忆,伴此一生。
安槿将太阳伞稍偏转了边,悄然侧目。男人沉静的脸,在朝阳里耀人夺目。
他似乎也正朝她望来,目光藏在墨镜后面。
三个人,继续沿山道往上走。
墓群林立,路旁松树葱郁,偶尔也会遇见几个前来祭拜亲友的人。
一路经过的墓前,有新鲜的枯萎的花。
安槿挽扶着老太太,路虽平整,毕竟有些坡度,怕她摔着。
不经意地抬头间,似有一抹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距离尚远,又正对着阳光投来的方向,看得不太真切。
再次凝神搜寻时,已不见踪影,只余静静的墓碑一排排伫立。
不知是不是最近天太热,阳光太烈,常犯眼花的毛病。
身边,男人的脚步忽地停滞下来。
“怎么了?”她回头,隔着墨色镜片,看不到男人眸里的风景。
阮维东淡淡道,“没事,走吧。”
父子俩的墓,一左一右,两旁青松护守。
老爷子的墓前,躺着白色的雏菊。看花色,不是隔夜所放。
老太太略有疑惑,“谁这么早就来了。”
“或许,是爷爷生前的朋友吧。”阮维东摘下墨镜,将一束黄玫瑰轻搁下。
只是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墓群里尖利地扫过。
树木遮挡了视线,一无所获。
让安槿奇怪的是,老爷子的墓前有花,他父亲的墓前,却是无一物。
如果一个人,有了心来拜祭,又怎会,少上这一束花。
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