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
艳阳高照,一只河蚌慢慢爬上河滩,张开两扇蚌壳,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这时,一只鹬鸟顺着河沿来找食吃。当它看到河蚌裸露的嫩肉时,忙跑过去用尖嘴猛地啄下去。河蚌急忙合上两壳,紧紧夹住了鹬鸟的尖嘴巴。
鹬鸟咬着蚌肉,河蚌夹着鹬嘴,互不相让。鹬鸟威胁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河滩上就会有个死河蚌!”河蚌也不示弱,回击说:“今天抽不出来,明天抽不出来,河滩上就会有只死鹬鸟!”两个家伙僵持不下,谁也没法解脱。结果,一位渔翁来到河滩,毫不费力地把它们两个一块捉去了。
晏子之御选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上》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以是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晏子做了齐国的相国,有一次出门,他车夫的妻子从门缝里窥视丈夫,见丈夫坐在马车的伞盖下面,扬鞭赶着四匹高大的骏马,意气风发,非常得意。等车夫回家后,他的妻子提出要离开他。车夫不解地问她是什么原因,妻子说:“晏子身长不满六尺,做了齐国的相国,名声显赫于诸侯。今天我看见他出门时,神态那么谦和,思虑深远却不动声色。而你身长八尺,不过是替人赶车的车夫罢了,却一副自以为是、志得意满的样子。因此我才要求离开你。”
从此,车夫便常常自觉控制自己的言行,变得谦逊起来。晏子发现他的变化后感到奇怪,便问车夫是什么缘故,车夫如实作了回答,于是晏子就推荐他做了齐国的大夫。
过江为枳选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下》
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王曰:“缚者曷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盗。”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晏子避席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晏子来到楚国,楚王以酒宴招待他。两人正在畅饮,忽然有两个小吏捆绑着一个人来到楚王面前。
楚王见了,便问道:“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差人连忙答道:“这人是齐国人,犯有偷盗罪。”
楚王听了想以此羞侮晏子,便问晏子:“齐国人向来就善于偷盗吗?”
晏子听后,起身答道:“我听说橘树生长在淮南就结出橘子,生长在淮北则变成了枳。虽然它们的叶子很相像,但它们的味道却大不同。为什么有如此差异呢?这是因为南北的水土条件不同。齐国的百姓生活在齐国时不偷不盗,而来到楚国却会偷盗,莫非是楚国的水土环境使齐人学会了偷盗吧?”
大鹏与焦冥选自《晏子春秋·不合经术者》
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物乎?”晏子对曰:“有。鹏足游浮云,背凌苍天,尾偃天间,跃啄北海,颈尾该于天地,然而寥寥不知六翮之所在。”公曰:“天下有极细者乎?”晏子对曰:“有。东海有虫,巢于蟁睫,再乳再飞,而蟁不为惊。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
齐景公问晏子:“天下有最大的东西吗?”
晏子回答说:“有啊。在北面的大海里,有一种大鹏鸟,它的脚在浮云上游动,脊背靠着青天,尾巴倒垂在天空里,跳起来嘴到北海啄食,脖子和尾巴横隔在天地之间,可是还不知道它那有六根翎管的翅膀在什么地方。”
齐景公又问:“天下有最小的东西吗?”
晏子回答说:“有啊。东海有种虫子,在蚊子的睫毛上筑巢,不停地产子,不停地飞动,而蚊子却若无其事,不因此而惊慌。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不过东海的渔夫都叫它‘焦冥’。”
鱎鲂之辨选自《宓子》
宓子贱为单父宰,过于阳昼曰:“子亦有以送仆乎?”阳昼曰:“吾少也贱,不知治民之术,有钓道二焉,请以送子。”子贱曰:“钓道奈何?”阳昼曰:“夫扱纶错饵,迎而吸之者也,阳鱎也,其为鱼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鲂也,其为鱼也博而厚味。”宓子贱曰:“善。”于是未至单父,冠盖迎之者交接于道,子贱曰:“车驱之,车驱之。”夫阳昼之所谓阳鱎者至矣,于是至单父请其耆老尊贤者而与之共治单父。
宓子贱将要去单父县当县令了。临走前他去拜访阳昼,说:“您有什么经验能够告诉我吗?”阳昼说:“我这人出身贫贱,不懂什么治县之道,但酷爱钓鱼,倒是有两条钓鱼的经验,可以说给您听听!”宓子贱恭敬地请教:“那么您钓鱼的经验是什么?”
阳昼说:“钓鱼的时候,安好钓饵,垂下鱼线,最先迎上来吞食鱼饵的便是阳鱎鱼。这种鱼肉薄而味道寡淡。过一阵子,才会出现一种鱼。它们时隐时现,好像在吞食钓饵,又好像没有吞食。这种鱼便是鲂鱼,肉多而味美。”宓子贱行礼道:“真是奇妙!您的教诲我已铭记在心!”
宓子贱启程去上任,还没走到单父城,前来迎接他的官员就络绎不绝。宓子贱对车夫说:“赶车吧,别停下!这些人就是阳昼说的那些阳鱎鱼了。”到了单父县,宓子贱不去理会这些人,专门请出那些年高望重而有才能的人共同治理单父。
中州之蜗选自《於陵子》
中州之蜗,将起而责其是非,欲东之泰山,会程三千余岁;欲南之江汉,亦会程三千余岁,因自量其齿,则不过旦暮之间,于是悲愤莫胜,而枯于蓬蒿之上,为蝼蚁所笑。
中州有一只蜗牛,想要做一番大事。它计划到东面的泰山去,但一算路程,要走三千多年;又想往南方到长江、汉水去,一算路程,也要走三千多年。蜗牛算了算自己的寿命,不过在早晚之间。蜗牛悲愤异常,在杂草丛里郁郁而终。蝼蚁们都耻笑它。
曲高和寡选自《宋玉答楚王问》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有位客人路过楚国的郢都,在那里唱通俗易懂的《下里》、《巴人》,城中跟着他唱的人有好几千;随后又唱了稍高难度的《阳阿》、《薤露》,最后唱了超高难度的《阳春》、《白雪》,这时能跟着他哼唱的人只剩下几个人了。歌唱的曲目格调越高雅,能跟着唱的人也就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