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马德激动呵斥的声音,还响在耳边。
“茶氏的兵,是最强的兵!因为他们不怕死,只知道疯了一样向前冲!就是你看到的,这是事实,这些毒品可以把他们带进幻觉,感受不到死的恐惧!因为没有人愿意死!但如果没有人去赴死,就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听着,你也一样!但是,你很勇敢,活下来了!”
所以,自己还活着?
“焚瑄,怎么了?”云珏已经失去耐性,焦急地喊道,“怎么了?”
窗外斜阳遥挂,云烟寂静。
温暖的女子的怀抱,突然紧紧搂住他!
“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焚瑄……”云珏像爱抚小狗般摩挲着那银色的头,任他全身微微颤抖,“我大概听说了,你好像受到很大刺激。但你应该庆幸,还活得好好地啊……所以,已经没事了。”
“你来干什么?”冷不防听见银发少年一声淡漠冷静的发问。
云珏正惊愕,焚瑄已经把她推开,金色的眼睛瞪着她,依然是冷冷的语调:“我没事。”
云珏的黑眼睛猛地瞪大了,待她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冲他叫道:“你骗人!我昨天都听说了!”
“关你什么?”焚瑄也不耐烦地侧过头。不过他突然把话打住了,是什么特别的感觉,令自己无法拒绝她的关心?
“你以为我过来干什么啊?我无法放着一个心伤很重的小孩不管!”
“行了,谢。”焚瑄依然没有正眼看她,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子哼。
云珏两眼气鼓鼓,但她深呼吸几许,还是不想离去,走上前问道:“你现在真没事了?不是我说你,我经常见到你一个人憋闷着不肯说,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
焚瑄一时间慌乱了,这关别人什么事?有谁会担心自己,一个四年前被哥哥丢弃的死人,一个双手染血的罪人?
“我会担心你!”云珏的口气像个教训任性小孩的教师,“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珏说完,麻利地把带来的东西往桌上一丢:“军医说,长期饥饿疲累后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带来了一些好消化的,给!”
放下剑的焚瑄只是常人,没有逃离每个人正常的新陈代谢规律。他这才猛然记起,从昨天中午简单地吃了一点后,到现在第二天傍晚没有再吃一点东西。他似乎觉得该饿了,虽然记忆里的画面时时作呕。正发愣,云珏有些不耐烦地揭开饭盒,把自己亲手弄的粥推到面前:“快给我吃下去,不需要我动手亲自喂吧?”
这话无疑是为银发少年的自尊心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瞬间恢复常人应有的精神活力:“谁要啊?”一面自顾自舀起那白色的粘稠物。
一秒过后,联排宿舍里传来少年的惨叫:“这是什么?”
焚瑄竭力憋着没有吐出来,但从他的表情看,明显受害不小。只见云珏睁着无辜的黑眼睛:“怎么了?”一面也试探着尝那粥。
时间静默。
“焚瑄……啊,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下厨,不是说要放三匙盐吗?我数着的啊,这一碗放了三满勺,量好了的,一点也没少……”
焚瑄愣了一秒,突然久违地发出愉悦的笑声!他似乎瞬间将之前的痛苦暂时遗忘——至少,已经很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你以为是在做食堂供应吗?”
“啊,是的,我参考的是食堂师傅说的做法……”云珏蓦然急了,“不许笑,我第一次下厨!”
“第一次一定没经验,不过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东西出来害我?”焚瑄撇过脸去,他只是怨念着自己亲自动手弄出来的也会比她做的能入口,全然不在此时应有的状况内。
“你有没有搞错啊?”云珏突然深呼吸一口气,郑重走上前,提高音量叫道,“当一个女人懂得下厨的时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她的声音因为心情的激动而有些颤抖,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处,任脸红到耳根。
“我真不知道。”焚瑄被她这突然的一问吓了一跳。不过想来自己也不应该,吃了别人做的东西,应该有一些起码的礼节。于是他把声音放缓和:“好了,今天很遗憾,谢谢你,我会自己去弄吃的。你还要说什么吗?”
见于云珏站在面前欲言又止的紧张模样,他试探着补上一句。
“那我把话说完就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不要再那副样子,看到你太痛苦,我会担心!还有……我……”
焚瑄点了一下头表示回应,金色的眼睛用漠然不解的目光望着她:“谢谢你,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份心意会领的。”他手指着桌上那咸死人不偿命的粥。
一听到“好朋友”三个字,云珏顿时头脑里“轰”一声,火辣辣的难过。但她能说什么呢?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啊!她只是嗔怒着瞪了那一脸漠然的俊脸一眼,便气呼呼地夺门离去了。
“什么嘛!那小鬼……一点也不领情……”云珏出去后只顾疾走着撅着嘴念叨,吓坏了好几个险些撞上的过路的仆人。
泪水无可抑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会啊,竟然是对那个年龄还要小一岁的小鬼,她偏偏……
然而,云珏看不到的身后,宿舍隔间的窗边,正站着失神的银发少年。
舀起那正在冷却的粥,精致的面容上有些微的苦笑,那一刻,连会迸射出锐利寒光的金色眼眸,也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暖意。
“我会担心你!”
其实,焚瑄很想说,他是生平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也只有他知道,对于生长在那样高贵冷酷环境中的自己,这一句话代表了怎样的珍贵与诚挚。
认识云珏已经快一年了,最开始很烦很怨念,但是,当随着时间推移,一次次的谈笑和争论,面对那热情爽朗的面孔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在景氏的家里不曾感受到如此地热情,离家的时光里更是尝尽人世的冷暖,而眼前这个会经常出现在面前,会主动伸出手帮他一下的女子(尽管不一定帮得上忙),竟渐渐变得亲切起来。
他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着,那只是他的同事,他的朋友,云珏。
不过,当学会了在每天那固定的时间里,就会不自觉地期待那红色的身影,那黑发黑眼的面孔。那个比他大一岁的女子,给他的感觉是什么呢?
焚瑄真的很想懂,他还第一次产生这样特别的感觉!
但正是如此,他才选择了故意装懵。
因为,焚瑄比谁都清楚,也只有他一个人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能被接受和认同吗?所谓的“焚瑄”只是修行时暂用的假名,只要内心的理想还在,总有一天,自己终究还是本该死掉的“景树恒”啊!
前路,绝不会在这贫寒而温馨的日子里风平浪静下去的。他不属于这里,他既然舍弃一切活了下来就必须朝自己的理想奋进。或许,正是因为默默地对她产生了眷恋,才更不愿意给她带来不幸吧。
“云珏,抱歉,还有,谢谢你。”
渐暗的暮色里,少年对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
第二天稍微自我感觉精神良好,焚瑄就早早来到茶世泊府上报到了,在按照公务汇报完情况后,也被告知了前天演习时指挥部一事的处理情况:此事被严格封锁掩盖了下来,现一律报道为景氏细作引起的小规模冲突,现抓到的景氏犯人已经正法。
茶世泊见到银发少年进来,依然一身深蓝与黑色相间的军服包裹着年轻挺拔的身形,不过总觉得精神差了一点,好在金色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开口的语气,便不自主多了几许亲切缓和:
“不休息了?真的精神好了吗?”
“是。”其实焚瑄是真不想再请假休息,要让年轻的他在床上无所事事躺一天,恐怕才是莫大的受罪吧。
“上次你的功绩,我会秘密表彰的。”茶世泊说着,换了严肃的口气,“剑术不错。”
“不敢当。”淡淡的形式化回答过后,一个东西突然被扔到少年手上,那是一把练习用的机枪。
“把枪法练好。”茶世泊语气多了一份严厉,便让他退下了。随后,他便独自用手胡乱搅着那些文件报告,捡取愿意看的资料。
他现在已经全然不想怀疑焚瑄那孩子了,非但没有,在偶然听到其他仆人的闲余八卦后,还似乎多了其他的用意。而眼下,有关远方的对手景氏的动向,似乎更加纳入他关心的范围。
领主的继承人问题,从来就是关乎到神州大地上政权变化的大事。但目前,位于西边的最大两个领主,都一时出现空白。在茶氏,现年30岁的茶世泊和现年25岁的茶镜漪都迟迟未婚。而景氏的首领,现年33岁的景仲曦,也未曾有一个亲子女。
景仲曦真的有些急了。
他甚至很难想象,四年前的自己会为了领地的扩张而不惜牺牲亲弟弟的性命。而如今,接连增加的侧室丝毫未改变自己空无一个子女的现状。而在直系的亲弟弟当中,如果要培养二公子景源蚀或四公子景承晔为继承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难道,景氏真要在自己手中遭到大危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