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此,焚瑄已经在异地的茶氏王府里,开始了作为仆人的生活。既然无力改变事实,那就先安顿了再说(薪水比之前还是要多一些,茶氏的王族也够肥的)。而且,他还有许多历史资料整理在自己的收藏里,在这里,他有许多事情想知道。
神州大地富饶的西南面,有一片温暖雨水丰沛的土地。凭借地大物博的优势,数百年前就在此繁衍的茶氏,经历了无数政权变更,留存至今。
繁荣和谐的景象,至今还围绕在茶氏王府四周。与新兴的尚武的景氏不同,茶氏的宅第里更多的是优雅精致的氛围,琴声飘荡在某个静静的角落,墙上镌刻着亘古不变的祖训,设计考究的装饰物,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常青的繁茂树木,在秋日里依然葱茏挺拔。
不过今日,这如诗如画的景致中,却注入了不一样的活力。
“冲啊,冲啊,一二三四!”随着又一队茶氏私兵清晨出操的密集脚步声,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为首的红衣女子停下来整队,只听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怯生生地抱怨:“累死了,头儿,在这里要喊一二三,茶氏的规矩啊……”“哼,慕容氏那边才没有这么多规矩呢!”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羁,她麻利地一抹汗水,黑发如同瀑布般在晨光下有美丽的柔和光芒,一双黑眼睛闪耀着锐气,174公分的身材凹凸有致,焕发着青春的活力。不只是矫健的高挑身材,云珏的搏击技巧在私兵当中更是出类拔萃,这使年纪轻轻的她,新上任的第一天就被任命为外围守卫兵的百夫长。
“可是……头儿,今天早上是不是训练的太苦了……”女子一扬起俏脸:“我还没喊累呢,不练好本事,怎么保家卫国?你们上过战场没有啊?”一谈起“经验”二字,一小队士兵们就再不敢班门弄斧了,他们只是用惶恐的神情注视着新上任的头儿。其实啊,若不是她表情太过倔强阳刚,话语太过响亮犀利,那真是个绝色美人。
不过现在,“母老虎”是她引以为自豪的标签。
“哎,与其在这里纠结口号这些小规矩,还不如花时间多练习!你看,你用力太小了!你,枪应该这么拿!还有你……”突然,边上急匆匆走来一位仆人:“首领来了!”“首领早!”云珏一听,马上带头齐刷刷列队行礼,黑色的大眼睛泛起光彩,声音里充满了活力。
“云珏?”回答她的是一个冷冷的女声,面前的茶氏新任首领,黑发闪着华丽的光芒倾泻到腿上,一身做工考究的紫色旗袍,上面缀着繁复的暗纹,与头上、手上、手臂上璀璨的珠宝呼应着,照得人有些眼花。她的眼神,也是冷森漠然的,就这么睥睨着对方,令人不敢直视。
“是,首领大人。”云珏不施粉黛的脸上,也露出了稳重的神情,马上低声应道。
“从慕容氏过来,年龄,19岁?”“是。”高高在上的首领大人,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一面用染成深红的长指甲梳理着一头黑发。
末了,从女首领的朱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教导她。”身旁马上一个三十多岁的侍女应声出来,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高声道:
“听好了,新来的。宅第里不准高声喧哗,训练时请牢记茶氏的标准用语,尤其是口号不可随意变更,这有碍茶氏的神圣荣光,一切请遵照神的旨意,不然,天诛地灭!”“是。”云珏低着头哼道,目送着首领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影傲然离去了,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将这个阴森冷酷的鬼地方诅咒了好几遍。
不过好在手下还算听话,忙碌的晨训总算过去了。云珏在寂静的院坝尽情舒展身体迎接大好的秋阳,不禁大呼憋闷。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美丽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心事,那是想起了前两天害他受伤的那个“小鬼”,好歹还是去看看人家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怨念地吐一口气。自己被分配在外围守卫这里,天天被迫看首领的脸色;那家伙倒好,分到大少爷府逍遥去了!
当然,人是有盲点的,所以经常会因为对自身的处境不满,而把别人的处境想得太好。云珏以及茶氏王府的仆人们,皆不免俗。譬如,那些时常见到冷漠阴郁的首领的人,就对大少爷茶世泊门下的羡慕有加。
但是,“幸运”的分到那里去了的银发少年呢?
“啊,焚瑄,我的《天工开物》第三卷呢?”一片混乱的书房里散发着阵阵灰尘。黑发墨绿色眼眸的男子,金丝眼镜后一副痴傻无辜的笑容。他一身乳白色的汉服睡袍(这个时代,汉服仅作为家居服或正式礼服)在胸前邋遢地敞开了大片,懒散地歪坐在藤椅里,还不忘翘上二郎腿,那上面正吊着一只晃荡的拖鞋。
“在这里。”焚瑄终于知道,一般仆人都会比规定时间迟到一小会上班的,不懂这个潜规则的自己,自然成了今天到的最早的一个。而现在终于从书堆和灰尘里钻出来的他(外加怨念,这书上怎么这么多灰尘,难道茶氏的公子不打扫吗,以前自己房间如果乱得像这样,一定会被罚关七天禁闭,写五万字检讨),正无限后悔自己的早到。
“嗯……我的笔,我的笔?”茶世泊微微推了推眼镜,继续忙乱。
“在这里。”砚,在这里!他如同小孩般抄起长袖包裹的手,但这个动作的后果是严重的,“啊!快来啊,墨洒了……”“啊,来了……”“焚瑄,有没有看到我才画好的墨梅图?”在,“(向左看)”在,“(向右看)”在,“(终于注意到下面)”在您坐的凳子上。少年查找完毕,然后静待一声惨叫过后乳白色的汉服上沾了黑印。
“我的眼镜呢?”“在您的鼻梁上啊。”焚瑄有些烦,和这样的痴呆长期处在一起,迟早哪天把自己传染成痴呆就惨了。他对茶世泊这个人的印象,此时正以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打着转。不过,相对于茶镜漪,茶世泊则是非常宽容的人,没事允许翻他的书,给他唠叨茶氏里的人和事;他们主仆关系在茶氏宅第里也称得上是比较和睦的。
茶世泊推了推眼镜,微笑着立下了规矩:
“可以玩,可以偷懒,可以请假,不过,当我叫到的时候,请一定快点过来,请帮我稍微收拾一下房间。”他的身后,是一大片密密麻麻从来就没理顺过的杂七杂八。
“还有。”眼镜片的背后扫过一丝白光,“我正想做一件事,有没有人愿意义务当这个助手?”当时,茶世泊面前有四个人站成一排。过了一会儿,茶世泊摇了两下扇子:“嗯,很好,你叫焚瑄吧?跟我来。”焚瑄其实满身心都在怨念,为什么另外三个都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不过,当他知道茶世泊想要做的事时,却不禁在心底一惊。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华美建筑,最大的特点,莫过于位于后门的三层楼高的大型文书库。这里曾经是茶世泊少爷秘密苦读的地方,不过,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人打开过那灰尘封锁的大门。但是,这一天,文书库里竟有了一丝人影。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瞬间的灰尘弥漫过后,焚瑄跟随茶世泊走进去。
“我听说,你是苍汲先生推荐过来的吧?”茶世泊仰面望着黑压压三层楼高的巨型书架。
“是。”“嗯……应该是这片区,这些历史资料,我想把它们稍作整理。”说完,他扬起双臂,示意那一大片看一眼就可以令人眩晕的书籍资料。“就这一点点,不多的,你会帮我整理好吧?”那声音,果然像个白痴。
他突然像探到宝似的从某个书架间弄出一张纸,一脸傻笑:“哦,这东西在这里!你看,我写得好吧?”少年点头,其实他对那一纸从用字到韵律都很蹩脚的情诗毫无兴趣。
见少年的两眼已经被那些史料吸了过去,一时没开口,茶世泊继续发话:“这话,我只在这里说,有加薪啊,很多很多钱!”“嗯,鄙人一定尽力。”回答这的,是焚瑄极其肯定的答应。
随即是一大堆严格繁杂的出入此地的交代,外加茶世泊纯属脑花散架的一大堆无厘头啰嗦,从大少爷府里的仆人的八卦讲到茶氏的那些旁系亲族。而对于直系亲族,他则兴致勃勃地啰嗦着什么二小姐茶渌薇和茶雪音小姐。“哎哟,刚刚蚊子来了打断了,你说啊,刚刚我讲到哪里了?什么茶圆道的外甥的……”“外甥的内人的弟弟的丈母娘的侄女的姨夫。”“呼”一口气总算说完了,庆幸自己记忆力还没退化。
“唔,啊对,然后,他怎么了?有一次打牌……连续三局都被我炸了春天……”焚瑄从来对牌和麻将一类的娱乐深恶痛绝,哪有闲心思听他讲这些?无奈主仆礼数是必须遵守的,就这样闷不作声地挨着时间,连已经饿了的肚子都发出抗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