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么明显的伤痕不引起注意是不可能的,也有人悄声纷纷议论着:三公子大人脸上到底怎么了?这件事最后流传出来的官方答案是:
房间里跑进一只野猫,被猫抓了。
“那只野猫真厉害。”这是事后的议论纷纷。
“我们吞并茶氏了,以后余氏家族的通讯设备,也会架设到那边去吧。”王府外那座阔气的宅第里,一间装修雅致颇有品位的闺房,孙琪琪正对着窗口发愣的余优瞳小姐讲道。
“是啊,这样我们就可以赚更多了。只是不知道首领的意愿。”余优瞳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她倚着窗台看外面花园里的草木水榭和亭台楼阁,紫色的大眼睛似乎透着迷惘的神色。
“小姐?怎么啦?应该没事的。”孙琪琪柔声安慰道。
“我知道没事。”余优瞳一脸傲气,手拢着头发,它已经长长得可以垂到肩上了,轻拂着宝蓝色套裙上面的丝缎,让她看上去比曾经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可现在余优瞳的精神有些无精打采,那是等到景树恒凯旋归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向他发出共进午餐的邀请函,不料却被景树恒以“事务繁忙”为由婉拒了。
当然,凭着她的聪明和识事理,余优瞳也知道刚刚占领大片的领地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因此选择了平静接受。不过她内心总有一丝堵住般的不快,这么多个月没见到那俊美的面孔,听到那温和有礼声音了。那挂象牙镂刻的项链,还保存在自己珍藏的抽屉里啊。
“不知道接下来景树恒会怎么行动?”余优瞳翘着浓密的睫毛,突然想起这件事。当初之所以会选择接近他,就是看好他的未来能为自己的家族助力。而且她还曾经对父亲承诺过:有必要去冒险,但一定会想好抽身的万全之策。
但现在,自己怎么一点抽身的勇气和意愿都消失无踪了?
不过赌在景树恒身上,一定没错的——从最开始她就看好他,如今他灭了茶氏回来更令她增添了一份倾慕。余优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而如今她只需要忍耐与等待,尽自己所能帮助他达成野心。
“孙琪琪,你说,我有把握成为他的庄媛贤后吗?”余优瞳回过身问道,大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你一定行的。”孙琪琪从来都仰慕着小姐,她相信,小姐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在历史上留下光辉一笔——直到现在还相信着。
当然,余优瞳此时不知道,她迫切想见到的那张俊脸已经破相了。
终于收拾完茶氏的人事残局的景树恒,在那天下午得到了宝贵的休息机会。此刻他正站在自己私人府第的浴室镜子前,望着镜子里映出的脸。
那张脸精致依旧,只是三道红色的抓痕清晰可见,这个大大不和谐的印记,仿佛被顽童随手画上去一般。而那金色的眼睛,就以一种怨念无语的目光盯着镜子外的自己。
然而此时的景树恒有一件事没注意到:那是自从把“野猫”带进自己房间后,前一天晚上他破天荒地睡安稳了,再也没有做噩梦。虽然因为长期连日的超负荷工作带来的操劳,他早已疲累至极,但深重的自责和绝望,却死死缠住他整个人不得安宁。
景树恒只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本来想把这种想法甩开的,因为不符合自己的理性。然而,一个声音正如同求救般从内心深处告诉他:他需要那股强烈的恨意!
他需要她恨恨地瞪他,需要她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在那刹那间,自己似乎从中获得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快意。
景树恒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步出浴室向自己的会客室走去。
门推开了,透进北方夏末的骄阳的光亮,屋内顿时传来椅子的呻吟声,那是茶雪音如同触电般转头望他,她的手脚都被牢牢实实地绑在椅子上,囚服脏兮兮破烂不堪,正用含泪的双眼愤怒地瞪着他。
“很好,不动了。”景树恒脸上带着伤径直走过去,一脸绝情中藏着邪气的笑,“你自己打算怎么办?”茶雪音马上癫狂地笑起来:“强盗,就该有这副丑态!”她昨天倒下去哭的时候,暗地脸埋在靠垫里已经把指甲咬成锯齿的锋刃,所以才会在他脸上抓出如此效果。
她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嘶声,再发话时,声音比昨天嘶哑下去,依然恶狠狠如同诅咒:“我恨你,要剥你的皮,吃你的肉,我都不甘!我要把你恨到骨髓,你必遭报应!你不得好死!”景树恒回过头,用金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她:“你想死吗?”茶雪音手脚挣扎着,冲他吼道:“有本事就赶快来杀了我!你这个混蛋!猪狗不如的懦夫!卑鄙无耻!强盗!”景树恒发出一阵轻声的冷笑——对!继续骂吧,继续……他潜意识里在想着被她骂,他也在渴望着被惩罚!
“想死?”景树恒漫不经心地拨动额前的刘海,轻轻闭上眼,“那很容易,只要出了我这间房,你就是死刑。”
“你知道现在这叫什么状况吗?”“什么?”茶雪音依然狠瞪着他,咬着牙。
“现在只要在我的房间里度过一晚上,你就被默认为我的侧室。像你这样茶氏的主人,名义上是主要战犯;除非得到我的特赦,不然只有死刑。”茶雪音顿时瞪着双眼,嘴里迸出几个字:“谁要当你的……”不料就在这一秒,她因为挣扎得太剧烈,整个人连人带椅子翻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撞击声!
景树恒被眼前的场景略微唬着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时,低下眼,正看到从她膝上缓缓流下鲜红的血,浸透囚服,滴在身下的木地板上。茶雪音艰难地抬起头,尽管已经痛得龇牙咧嘴,依然朝他骂道:“谁要当你的侧室!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强盗!”景树恒一脸冰霜地注视着眼前的怒容,尔后他轻笑,声音很轻带着一股狠劲:“我打定主意了。”十几分钟后,这间房的椅子上,茶雪音手脚被重新绑好了绳子动弹不得,嘴也被死死缠住说不出一个字,囚服的裤子已经被扒掉了,露出白皙伤痕累累的双腿,几个太医正在景树恒的命令下,为她包扎好伤口。
待到这一切终于弄完以后,房间里又只剩下这两人。景树恒走过去扯下她的缠嘴布,声音依然冷冷地:“不要乱动。”茶雪音马上尖声惨叫道:“不要看!你不但卑鄙,还是个流氓!流氓!”她垂下眼望着膝上雪白的绷带,药物的作用稍微缓和了刺痛,而自己的眼泪,竟如同失控般簌簌地掉落。
景树恒下一句是低声咒骂出来的:“为什么要看?比你漂亮的我见过多了。”茶雪音猛然哽住了,只听他还在继续振振有词:“你身上有的,也不过是作为茶氏小姐的政治影响力而已,这一点倒值得利用,呵呵呵呵……”景树恒阵阵邪气的笑声回响在耳边,狠狠撕裂着她的自尊。茶雪音似乎在那一刻无力地松开了挣扎的手,仿佛疲累至极地闭上早已哭得红肿的淡蓝色眼睛。尔后,她竭力吐出几个字:“那就给我松绑。”听着景树恒一时没有回应她,她神智错乱地冷笑几声:“给我松绑,你没胆量吗?卑鄙龌龊的小人懦夫!”景树恒已经走到她身后,手执著自己的剑,神情严肃冷漠:“如果你乱动,伤口继续感染,这条腿就废掉了。现在你的尸体对于我来说没有用,但一个完好的活人是可以考虑的。”茶雪音还在继续连连冷笑:“是的,把活着的我留在这里,我会天天恨你,天天诅咒你!直到你走向毁灭!”“随你便。”景树恒这句话是冷冷不带感情的,茶雪音背对着他,没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他没有给她说出来的话是:尽管骂吧,尽管诅咒吧,我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已经被我弄脏了,或许我已经快要找不到奋战的意义了;如果,你的诅咒可以使我快点解脱的话!
景树恒的剑锋向她靠近,茶雪音似乎发出一阵颤抖,这令他一瞬间有点愣住。
尔后,随着利刃轻轻地割下,手上的绳子断开了。
“白虎哥哥,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水色头发淡蓝色眼睛的小女孩,笑容乖巧可爱,手里拿着书。兴奋地望向面前的银发少年。
茶世泊坐在身后,翘着二郎腿笑容温和:“我还有事,茶雪音,让焚瑄陪你吧。”又一剑轻轻落下,脚上的绳子挑断了。那腿上淡红色的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膝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和绷带。
“唔,你什么都懂啊,我好高兴!”茶雪音微笑着拍着小手,她面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焚瑄虽然作为仆人明白必须懂得礼数,但金色的眼睛里明显抑制不住骄傲的神情:“你的学识已经很棒了,茶雪音小姐。”
屋里静静地,茶雪音颤抖着抚摸手腕上红色的勒痕。景树恒的剑已经轻轻落下,切断了她绑在腰上的绳子。
如今。
他已经不是“白虎哥哥”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追着他问问题的高贵小姐了。
两人之间隔着深重的家仇国恨,爱如云烟淡在过去,恨近在咫尺刻骨铭心,他还能对她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