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清欢。
他看不清她的动作,甚至看不清她的身影,但他仅一眼就能认出这个朝叶兰雅迅速接近的黑点就是她。
他在火光里看着叶兰雅精致美丽的面容因恨意而扭曲,看着她的眼里因楚清欢被刀光网住而狂喜,又因她安然在刀尖上滚过而愤恨。
不同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不断交替,她并不因为楚清欢的逐渐靠近而恐惧,更多的是仇人相见的那种激昂,直至,那抹身影越过重重包围,角度诡异地出现在她身后,她才大惊失色,霍然转身之间,满头的珠钗玉坠琳琅乱舞。
一抹雪亮刀光抵住她喉间,挑起她的下巴,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至连脂粉也掩盖不住。
四周静了一静,除了钟平那边的厮杀声未歇之外,失去了主攻对象又看到叶兰雅被制的禁卫全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当如何,而这种气氛很快扩散开来,兵器相击之声越发疏落,随着最后一声“当”响,象是宣布这场战斗结束的信号一般,数千余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严子桓渐渐露出微笑,扶着宝儿的手下了基座,往东宫外楚清欢所在的方向走去,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寒光点点,轻轻一扫,数千禁卫不由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大道由其通行。
所经之处,人人低头,不敢被他正视。
“叶兰雅,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楚清欢稳稳地持着匕首,刀尖利刃微嵌于叶兰雅下颌之中,稍稍一动便会破皮流血。
“我与你之间,不是生,就是死。”叶兰雅已很快平复下来,红唇勾勒出不屑弧度,“总需有人死,才能勾去这番恩怨。”
“我并不认为与你有何恩怨,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庸人自扰。”楚清欢淡漠地道,“不过你硬要把得不到的一切都归咎到我的头上,三番两次暗算于我,这笔帐自然是要好好算算的。”
“你想如何算?”叶兰雅无畏地看着她,“横竖不过一条命,大不了你把我杀了。”
“杀?”楚清欢唇角一勾,“你该知道,杀人很简单,被人一刀毙命也是瞬息之间的事,那样岂非无趣?你大概不清楚,我最喜欢的不是杀人,而是让人生不如死,而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方法就太多了,你若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你多尝试几种。”
“楚清欢,你敢!”叶兰雅双唇微抖,没来由地,就是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如何不敢。”
随着一声淡淡语声,谁也没看清楚清欢是如何动作的,便听到叶兰雅“啊”地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脸,有血自指缝里流了下来,而在众人眼里,那匕首还一动不动地抵在她下巴处,象是从来都没有动过。
“你,你敢毁我的脸!”叶兰雅怒不可遏,眼中充血,那眼神仿佛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可只要一动,那匕首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下巴,洞穿她的舌,她的上下鄂,甚至她的鼻腔。
她到底不敢动。
可是这个女人,她怎么可以毁她的脸?这是她仅存的骄傲,仅有的资本,仅可以拿得出给他看的东西,如今毁了,以后她还怎么面对他?
“如此美的一张脸,毁了确实可惜,那就留着另一边供人观赏。”
叶兰雅警惕地望着她,不信她有如此好说话,随后果然听她接着说道:“不如把舌头割了,省得这张嘴再去祸害别人。”
“你!”叶兰雅猛地捂住两只耳朵,连脸也不顾了,眼睛瞪着一边的赵统领,恨声道,“赵统领,再不动手,陛下怪罪下来,看你如何担当得起!”
却听得一个阴柔尖利的声音骤然传来,含悲带泣:“陛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怎还有脸敢提陛下!”
这声音来得突兀,甚是耳熟,又因为情绪过满而有些失真,禁卫纷纷回头,但见一人跌跌撞撞跑来,头顶乌纱冠帽偏至一边,半灰半白的头发散落了一半,来人似对此毫无所觉,尖瘦粉白的脸血色全无,眼神惶然中带着哀痛,正是之前离去的张林。
叶兰雅眸心猛地一缩,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全落在张林身上之际,她突然往后一仰,再用力往前一扑,一道暗芒自黑暗中划过。
“楚楚小心!”并未去看张林的严子桓心中一紧,蓦然出声。
楚清欢却闪也不闪,出手如电,迎着那暗芒猛力一抓,一扭,寂静之中便听得“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错骨之声,随之而起的是金属落地的清脆叮响与叶兰雅一声痛哼。
她一只手腕被楚清欢狠狠捏住,下巴处仍被锋利的刀刃紧贴着,不同的是,白皙细腻的肌肤多了条滴血的刀痕——她拼着自损八百也要伤楚清欢一千,忍着被匕首划破下巴的剧痛想要用藏在袖中的金簪将她刺死,却不去想,楚清欢不是萧天成,其始终清醒的头脑,绝快的反应与身手也不是她能想像。
事实上,她即使清楚这一点,也要拼着试一试。
张林已经发现了萧天成的死,如果不拼一把,她就真的再也杀不了楚清欢。
地上的金簪反射出一线光芒,正是她刺入萧天成心口的那一把,此时安静地躺在她脚下,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咬着牙,抬脚就想将它踢开,有人比她更快,一脚踩在上面,只露出簪尾那朵重瓣嵌宝牡丹。
“想杀我?可以,我会给你机会。”楚清欢不含语气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但在此之前,不妨让我们来听听,那位公公想要说什么。”
“殿下——”已跑到近前的张林‘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哭着朝严子桓爬了过去,“殿下——陛下他,他——”
他爬到严子桓脚下,砰砰砰地以头撞地,磕得地上很快就有了血印,他却似不觉得痛,一味地磕头,没完没了。
“张林,好好说话!”严子桓心下一沉,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又泛了上来。
以张林的性子,一般的事已不可能让他如此失态,难不成……
然而他那声音却被那撞地声盖过,张林象是已经失了心志一般,除了开始时还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此时连话都说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