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郑光明接到赵曙光的电话,称明天下午正好有空,想来东城集团坐坐。无事不登三宝殿,郑光明明白,坐坐只不过是他客气的说辞而已。
像赵曙光这种级别的大人物、大忙人,日理万机,一般人想请都请不到,更不用说是主动登门拜访。即便是请,也要像去医院看病一样,先交钱挂号,然后排队候着。一旦去晚了,很有可能还排不上队。说白了,这在本质上是一回事,在企业家的眼里赵曙光就是替企业搭脉下药的“名医”。“名医”亲自出诊,那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据自己了解,赵曙光除了担任商学院院长一职之外,还在多家大型企业挂着顾问和独立董事的头衔。坦白地说,当初自己也有这种想法,想把他纳入东城集团的麾下。后来发现,这只不过是个噱头。企业并不能指望着赵曙光这样的名教授赚大钱,别看他们平时在课堂上说得头头是道,一旦让他们扛大旗自己去经营一家公司,估计连小学毕业的暴发户都不如,中国的经济可不是一般人想懂就能懂的,背后直接挂钩的可就是政治。企业赚的是吆喝和噱头,有了名教授这张虎皮,有些生意做起来就顺畅了。名教授们只要每个月去开开会,宏观地说一些假大空的对策,轻易地赚走六七位数的佣金。说白了,彼此互利互惠,玩的就是双赢!
不过,很显然,赵曙光不是来替东城集团搭脉的。郑光明没有这个要求,他更没有这个义务。
自从上次在商学院举办的慈善论坛上遭遇了“枪林弹雨”之后,郑光明便对赵曙光有了戒心,平时也减少了来往,慢慢地关系也就疏远了。赵曙光突然地到访,的确显得有些蹊跷,不过毕竟彼此没有撕破脸皮,他在东州又是德高望重的专家学者,他没有不仁,自己也就没必要不义。否则,传出去会显得自己气量太小,目中无人。
至于赵曙光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以前的郑光明可能摸不准脉络。现在不同了,赵曙光暗地里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属于“阶级敌人”的范畴。没有打个招呼就来,来得这么唐突,安的什么心一时不知,但从根本上而言,跟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区别,没安好心。
其实自己怀疑赵曙光的动机不纯,和某些人怀疑自己做慈善的动机是一回事。有了所谓的动机,那就可以工具化,甚至还能资源化。因为只要是拿动机说事,则无论功罪,都可以莫须有。于是乎,官场上,市井中,但见“苟且之人行浮夸之事,昏庸之辈话无聊之题”。事实没人讲,逻辑没人讲,规则更没人讲,只有围猎和狂欢。而且一眼望去,满街都是伪君子,人人都是阴谋家。
不过,动机的真伪很难判断,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
因此,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一时也判断不清楚,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
下午两点半,赵曙光如约而至,郑光明带着东城集团的几个高层亲自列队迎接。
“光明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只是随便来坐一坐,用不着这么大的排场吧。”赵曙光下了车,握住郑光明的手,淡淡地笑了笑说。
“赵院长,您是稀客,又是我的老师,应该的。”
“不管怎么样,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现在的媒体无孔不入,万一落人口实,说我一个教书匠不好好呆在学校里教书,官僚作风太浓,到处耀武扬威,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赵院长,清者自清!”
郑光明为赵曙光一一引见了公司的高层后,便领着他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光明,看来你也挺会享受生活的嘛,这可是上好的龙井。”赵曙光呷了一口肖雅雯泡好的上等龙井称赞道。
“赵院长,在你面前我只不过是个粗人,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对茶也只是略懂而已。”
“光明,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个缺点,那就是太谦虚。”赵曙光跷起二郎腿笑了笑,点上一支烟,又说,“光明啊,今天我来主要是向你道歉的。”
“道歉?”郑光明一头雾水地问。
“上次的慈善论坛闹了些不愉快,我这个做院长的要负主要责任,都怪我事先放松了警惕,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媒体记者混了进来!”
“赵院长,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只是小事一桩,我早就忘记了。况且,高校嘛,本就应该向每个人开放。至于一些记者的问题,虽说刁钻,但也不是刻意的诽谤,毕竟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嘛。”
“光明,有你这句话我就心安了,你的心胸的确让我这个老头子佩服。”赵曙光又呷了口茶,顿了顿,转而进入正题,“好啦,既然过去了,那就不提了。对了,最近慈善事业方面,经营得怎么样?灾难预防中心何时完工?到时候可要第一时间带我去观摩观摩。”
“那是当然,不过毕竟这么大的项目,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要想完全竣工的话,估计还要大半年的时间吧!”
“资金方面有问题吗?”
“暂时还没有!”
“那就好,其他方面呢?我看你最近可很少出席一些慈善活动,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处。据说所知,前段时间鸿杰地产联合德基会,在三合县上搞了一场大型的慈善活动。我个人觉得,这种方式是可行的。你这个大慈善家,也有必要去现场压压轴,毕竟许多时候单枪匹马是干不成大事的。”赵曙光瞟了一眼郑光明,又说,“前段时间,我去北京开会,和几位研究慈善的重量级专家学者谈起了许多有关慈善的问题,还特意提到了你。当然,他们对你的这份勇气和创新精神还是肯定,不过对于你做慈善的方式,还是表示了忧虑。毕竟,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嘛。任何事情都要在一定的轨道内,一旦出了轨,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我还听说,一个经营慈善事业多年的知名企业家,这几年退居二线,为了私人基金会的合法化跑了不少地方,不过最终还是被上面否决了。这法律法规可不能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说改就改。”
这件事,郑光明也早有耳闻,这位知名度极高的慈善家,自己也有幸在北京的一场慈善晚宴上见过一面。五年的慈善事业做下来,一头的白发就足可以说明一切。这些年,他成立的私人基金会也逐渐成了鸡肋。因为法律上有规定,一切以私人名义存在的慈善基金会都是不合法的,除非你的基金会挂靠到官方的名下。这么一来,就有些不伦不类了,有多少善款,去了哪里,是否用到了实处,主动权依然掌控在官方的手上。
受到他的启发,郑光明回到东州之后,也琢磨着成立一家以个人为名义的慈善基金会作为尝试。可是,几年的时间过去,上面的回复还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有待审批。前段时间,郑光明又联系上那位大慈善家,希望能借助他的影响力推广此事,可是得到的消息是,他的私人基金会也面临难产的困局。
“赵院长,既然一条轨道会显得有些拥堵,容易出轨。那何不开两条轨道并驾齐驱呢,同时,还可融入竞争机制,这才是治标又治本的好办法。”
赵曙光心中暗笑,心想,你郑光明的政治觉悟也太低了吧。并驾齐驱,怎么可能!这不是怂恿你们这些人抢官方的资源嘛。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一旦放开了,就如同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
“光明啊,有些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两条轨道,一旦撞车了怎么办,没人负得起这个责任!”
“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既然选择了,我会一路走到底!”
“光明,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此打住吧,免得伤了我们师生之间的感情。好啦,下午商学院还有个会,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赵曙光起身抚拍了一下精致的名牌西装。
“赵院长,我送送你。”
“不用啦。”赵曙光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又说,“光明,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赵院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据说鸿杰地产的法人代表,就是你的爱人邹静芳,当然,也有可能是谣传。”
郑光明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脑子一片空白,终于明白赵曙光今天来的用意,是来“告密”的。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至少说明了一点,邹静芳有事瞒着自己,无外乎是她和郭丽丽私底下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