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匿世苍木素清平,翛然无拘任逍遥。
荡水雨露漾波折,锦鳞惊散恓恍惶。
却说众人听闻此消息,不觉为之震惊。自离了开封辗转到此,多年来寨中素来平静,从不在外惹事生非,更不曾得罪于人。虽说众伙皆落草,但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买卖,久居深山,与朝廷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今却遭人围堵山寨,实为疑惑不解。
方永思眉锁深沉,面色俱厉,问于郭开道,“可曾看清确是官兵来了?”郭开擦拭胡渣鬓角残留汗水,急喘道来。“看装束自是不假,个个甲胄在身,手持樱枪弯刀,俱是动刀枪的主。不曾有错。”当下,殷其雷吩咐云凡照顾好采薇和唐雨柔,其与方永思出去一探究竟。采薇一旁些许害怕起来,牵拉方永思的手,抬眼望道,“爹...”方永思抚头安慰采薇道,“没事,乖乖呆在此处,爹和大伯出去便回。”
紧张的气氛愈加笼罩大厅,众人你望我来,我望你去,面面相觑,姜云凡自厅堂边上兵器架上拿来银枪弯月刀递予殷其雷道,“此番朝廷派兵贸然来此,定有缘由,云凡自会好生护佑妇孺,不忘爹之教诲,望爹多加小心。”殷其雷领率左右出得聚贤堂厅,朝往寨门而去。
寨门之处,禁兵羽立,赤毛银枪头,闪灼晃晃,剑戟森严,旌帜招展,腾腾杀气锁山寨,隐隐黑云压阵来。山池欲摧须臾间,号起锣鸣声震天。风起沙扬尘蔽日,骜马俶啼蹄磨掌。
群士卒全官家打扮,头发结鬟于顶,皆扎纶巾。肩披棕色斗篷,身着玉衣绸缎,手持鞘刀樱枪,脚穿靴鞮,队列井井,面色冷而寒,满身杀气外泄,随一领将,众军马一字摆开,将山寨围得可谓是水泄不通,车马难行。
且看那领将头戴金簪玉环,镶嵌翡翠,浑身绫罗,衣袍绣得精美,金丝镶边图。眼角浓眉,双眼犀利,暗透杀气,好不霸气,气宇非凡,俨然一副大将风范。
忽阵前一副将,头戴凤翅盔,身着金黄甲胄,肩披大红袍,驾青骢马,声音高亢道,“请寨主殷其雷阵前答话!莫要再行龟匿之事,缩首在此辱没你一世英名,我家主公有要事相商,还请速速来见,否则仗火焚山,妇孺难逃,徒增亡灵,岂不罪孽耳。若殷寨主一炷香的时辰内仍不现身的话,休怪刀剑相逼,飞矢无情,自取灭族之祸。”
说间一军士摆一案台,觑对山寨大门,设一香炉,内焚一一炷清香。其香烟袅袅,消逝于风际之中。
“何需一柱香时辰。”声来铿锵荡山谷,掷地有声径传音。须臾之间,一剑飞射顿折香烛成两端,吓得军士魂飞又魄散,惊得是军马跃腾。兵士俱把刀剑张弛,栗栗眼神颤惶惶,列霰队松,飘舞扬襟。军甲护卫忙护于中军前,举盾抬牌挡来侵。
领将坐镇,知是殷其雷来至,于是启口道,“殷兄,分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多谢童将军眷顾惦念,殷某当年未能葬送在兄弟手中实乃万幸,得以苟活于当世。虽殷某残喘于此,然却能日日欣然欢畅。童将军却不能似我这般逍遥自在,想来必是整日忧心思量着如何踏着他人尸体加官进爵吧。”殷其雷徐徐走来,其后山卒晃悠,衣褛不整,兵器各一,镰刀锄把便拿来迎抗,无不是徒增肉靶。
话说这童将军所谓何人,并非旁人乃殷其雷与方永思之结拜兄弟童豹。当年三人俱相识相知,共事于开封,其战功卓著,在军中威名遐迩。然其排行居在殷其雷之下,殷其雷之功勋远胜其,个中好处俱被殷其雷人占得,不见曜光。
此人心胸极其狭隘,渐生出恨来。如此屈于殷其雷之下见不得光,感叹无出头之日,遂起歹心以除之。或是上天垂怜,赐一良机。其时,正逢魔教教众滋事京师开封,如此建功之机其岂肯放过,遂心生一计,欲借魔教之刀杀之而后快。
童豹下殷其雷军帐,入帐内怂使其出使魔教净天教护法姬岚,道曰,“大哥,童弟欲出使魔教,而后中军帐中烦请长兄为小弟争取出使的机会,以尽忠于天朝。若小弟出使告败,大哥亦可挥大军相救。倘若小弟不幸殉国有劳兄长替童弟照顾家中八十老母与那襁褓乳臭小儿。请受小弟一拜..”。说罢,童豹折腰下跪。未及其跪得,便被殷其雷扶住道,“贤弟宽心,为兄自有分寸,且暂且回营,待为兄与方贤弟商议再定,可否?”
“也罢,如此甚好。”童豹起身回营帐。
此一招苦肉之计好不阴险,其深知殷其雷乃性情中人,兄弟请缨出使为兄长者岂肯坐视。童豹心中必然知晓殷其雷中军帐中,于宋真卿案前定会自荐出使事宜。果不其然,遂其所愿,殷其雷着了道掉了阴沟却浑然不知。
殷其雷果大败,童豹掩泣于宋司南郊大营军帐中,佯作出一副痛心疾首之模样,跪道“都尉大人,家兄他...他...”都尉宋真卿问道,“如何?殷将军如何了?快与道来!”
“家兄他投了魔教,叛了吾皇天恩,恳请都尉大人降罪,以安末将惶惶之心。”句中恳恳切切,言语情甚真,泪来泣下,听者俱会为之言语感伤不已。
“奈何?奈何?如今殷其雷叛变投敌,对于我军中布阵甚是了解,如此一来便成狼口羔羊,任由宰割不是!”都尉宋真卿急道。童豹心下暗自乐道,道出一计,“末将心有一计,不知当否?”宋都尉起身扶起跪拜请罪的童豹,问计道,“快与道来。”
“如今魔人冲此处而来,势如千钧。况魔人道术深厚,非我等凡夫之躯所能敌,再加上现有殷其雷作内应,此战胜算实乃寥寥无几。正面交战只会徒添伤亡,不若将大军调至城内以保存实力。大人您觉意下如何?”童豹献计道。
都尉宋真卿本有退兵之意,亦有将殷其雷拿来代罪的意愿,点首称道,“此计甚妙,不过贸然撤兵吾皇怪责起来那该如何禀奏?”童豹答道,“大人只需如实禀奏家兄叛逆之事,虽其乃末将之义兄,然其如此大逆不道有违背绵邈浩荡之皇恩,末将愿大义灭亲,感吾皇之恩典。”
好个童豹,此言一出深得都尉宋真卿欣慰,后来官拜正三品前殿校尉,位极人臣,乃是卖其义兄求来的荣耀。如此也达其剿除殷其雷等人之目的,可谓一箭双雕。真是沆瀣为一气,朋比诈使奸。同流合污于一处,蛇鼠同檐相狼狈。
如今泰然坐于殷其雷方永思前,洋洋得意,言语冠冕堂皇,有诗论其道:
颜厚胜赤墙,言耻逾死潭。本无廉心在,怎教把羞掩。
“休要如此废话,不知童将军移驾到此有何贵干?大动干戈,劳师动众的,还请道来,免教我等村野之夫心忧憧憧。”方永思走至军阵前作揖道。童豹见走来了方永思,嘴角抽动丝毫,笑道,“有你方贤弟伴佐义兄左右倒也不致孤单,如此之来甚好。”方永思勃然呵斥,瞠目而视道,“少来这套,不置我等于死地,依你脾性怎肯罢休。大军压境狂风寨,你意如何已然表明。若你心仍存结义之情,便来得痛快点,再无耐心与你纠缠不休。”
“也罢,左右速于草亭之中备好茶盏,待本校尉与义兄义弟共叙。”童豹命来左右填茶增盏,备好香案,请殷其雷与方永思入草亭吃茶。两军则对峙在山前,军士山卒面面相觑,谨防时变,各自好下手为强不至受制于人。
但说,草亭之内,殷其雷、童豹、方永思三人坐定。童豹提起茶壶填茶水,其客气道,“咱兄弟三人自结义起已三十年有余了,遥想当年我等三人在汴京开封月下结义,那时那日过得是何等逍遥快活,行侠仗义,共问江湖事。后入得行伍与兄弟并肩战敌,生死相托...”童豹梗塞,起站举茶敬向二人。殷其雷方永思面朝他处俱不理会,任由童豹自讨没趣,亦不作声回过只字片语。缄默,还是缄默...
童豹无颜,知二人毫无理会的意思。可却依旧笑容相对殷其雷兄弟二人,不失笑色道,“过去已然过去,就不再提了。实不相瞒,今日童某至此实则有要事相求。”闻之,方永思大笑,道,“相求?莫不是我老糊涂听错了。天下竟有如此干戈相倾来求他人的?可笑,愚笑至极。”童豹只是苦笑着,不去应答。如此无礼之言,其心中怎会不恨之入骨。然未及翻脸无情之时,只由得其口逞得快。
殷其雷归隐此处这二十年来,心中怨恨早已荡然无存,不似方永思那般,道,“知你是先礼后兵,表明你心中仍将我等视为兄弟。若你仍存善心,就请命军士下山,免得惊吓了山寨妇孺。何事相求,自说无妨!”
“既然如此,那我亦不再绕弯子,此番前来便是为唐家堡而来。唐门毒功名满天下,其势不可挡。如今在江湖已然算是数得一二的大门派。先帝在时曾一度拉拢唐门并赐予唐门一件神器,名唤“巨阙剑”,乃是战国之铸剑名匠欧冶子所铸,为旷世利器。陛下忧心其落入不轨之徒手中必然造成天下动荡,故而特命我以非常之法取得宝剑,且不伤皇家与唐门情谊。”童豹将所来之缘由款款道来。
方永思自饮一盏茶,冲道。“你来此求剑与我等何干?你不去设计唐家堡,何故来我狂风寨添堵加阂?”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先皇将巨阙剑赐给唐门却怎可正面要回,此等行为有失皇家威仪。故而不得以官兵动刀剑相逼求,惟今只有江湖手段方可为之。童某也是为义兄义弟前途所虑,若兄长能相助求得宝剑,自是大功一件,抹去当年污名那是不消说的。离开此等山野之处,朝堂为官求俸禄,官运亨通享富贵。不知其意如何?”童豹动之以理,惑诱以名利。然其心却不是如此想得,心中算计待取得巨阙剑之后,便将经事之人统统诛杀灭口,殷其雷二人自是难逃此劫,不管答应与否都是死路。为何?且听这黄帛密诏写道:
皇帝密诏书曰:巨阙剑关乎社稷,运在国本,务必求之。凡知事之人俱杀无赦以存我朝尊严。望卿夺之!特汝密诏。
密诏在此,童豹于公于私俱不会放过山寨,真是难逃死劫。
且说二人是否会答应童豹之求,山寨是否完玉,且由下章见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