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篮球联赛的第二场比赛开打了。我们系队员的技术本来就不错，再加上教练在旁边冷静地进行合理的人员调配和战术部署，军心稳定，心态也是兴奋中不乏平和，使得这场球赢得基本上没什么悬念。赢了一场球以后，队员们找到了感觉，后面的每场球都打得很顺。
不用说，男篮轻松地出了线。然后顺利地打进了8强、4强。虽然最后还是输给了男篮霸主经管系，但也让他们几次乱了阵脚，尝到了我们的厉害。再次捧回了亚军奖杯的男篮，可谓是功德圆满了。
辅导员望着乱作一团抢着看奖杯的同学们，笑吟吟地对我说：“现在，我们就等着看健美操的好成绩啦。”我笑笑，没说话。心里的担子忽悠忽悠地晃着，让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男篮结束以后的第二天，就是健美操比赛。从早上开始，我们就没闲下来过。上午熟悉动作、找舞台感觉，下午化妆。再稍微休息一下，天就黑了。礼堂里人头攒动。大家都知道，这场比赛绝对有看头。
早几天欣心去抽了签，我们是倒数第2个上场。说实话，这个签不算好。这么多系看下来，评委们即使不累也肯定饿了。而且造型啊动作啊，其实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越是到后面，就越难让评委觉得有新意。欣心问我是不是先不要告诉她们这个消息。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吧。早点说还有缓冲的时间，要是临上场了才知道，万一因为情绪影响了发挥怎么办？果然，当我把抽签结果告诉她们的时候，她们一脸失望。我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怎么啦？后面跳就后面跳，评委有个对比，才知道真正的高分应该是多少嘛。”她们听了，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个男生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是操好不怕上台晚。”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今晚，大家的状态出乎我意料的好。每个人都笑嘻嘻的，一点紧张的感觉都看不出来。问他们，说是反正已经尽心尽力练了，紧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还紧张干吗呢？要的就是这种心态。我和欣心相视而笑。
比赛进行得很连贯。我和欣心记下了上场各系的最后得分和优缺点，然后和我们自己的作比较，估计可能的得分。还有一个系我们就要去后台准备了。我开始紧张起来。看欣心的样子，也和我一样不轻松。我说：
“千万不要让她们感觉到我们的紧张。”晴子点点头。
很快，欣心带着她们去了后台。主持人报幕。上场造型。灯亮，音乐起。动起来。我的身子绷得紧紧地，死盯着台上，生怕漏看了哪一个细节。
还好，她们的笑容很自然，动作也很连贯。女生黄色短背心黑长裤、男生白色长背心黑短裤的搭配充满活力，中间通过音乐剪辑插进去的一小段拉丁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终于，最后的造型摆出来了。完美！我高兴死了。
嘉宾表演完了以后，最后两个系的分数一起报。我们这一块所有人都扬头看着主持人。当听到那个绝对高分被宣布属于我们时，我们都乐疯了，尖叫着跳起来互相拥抱。好几个女生都哭了，男生的眼睛也红了。大家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晓得喊：
“啊——！啊——！”
此刻，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都去它的吧。在这种时候，尽情地大叫和傻笑就对了。
隔了三年，三次比赛，我们终于又拿回了健美操一等奖的奖杯。虽然全系的人都很高兴，但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能真正体会这个奖的意义。一个多月啊，每天晚上三个小时。蹦、跳，在地上滚爬，还有因为这个不得不放弃的其他东西。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支撑我们的唯有这个奖杯。它是我们心底的信念。
网页制作和课件制作的比赛，我们在非专业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再加上自主举办的普通话才艺等本专业范围内的活动，中文系这次可以说是万花齐放，万谷齐收了。
叶枫打来电话，我很兴奋地把成绩告诉了他。叶枫很替我高兴，当然更没忘了预约好饭局宰我一顿。我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他说还可以，就那样吧。
“怎么每次问你都这么说？”
“实话就只有一种答案。要不，每次都编不一样的谎话骗你玩？”
“叶枫，你和我说实话。你在那边是不是不好？”
叶枫顿了一下，说：“我挺好的，真的，不骗你。”
“叶枫，我听得出来，你不快乐。”叶枫又顿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女人的鼻子天生就这么灵的吗？什么味道都闻得出来。”
“这么说我猜对咯？”
“一半半吧。工作还可以，只是我不太适应。”
“喔？有什么不适应的？”
叶枫的声音低了下来：“在外面，不是你有才就有了一切。你得学会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多少，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大包大揽，都是学问。没有人会主动来教你，你进步了就意味着他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不在背后捅你一刀已经算是交情不错的了。人和人之间都是戴着面具在生活，你根本分不清他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连他的笑你都分不清真假。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太累了，是心累。”
“我知道的。虽然学校相对而言已经很干净了，但绝对就是一个小社会，只不过血腥味儿淡了很多而已。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在学校混了这么久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你说的我承认。但是在学校，至少还能有那么三五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吧？出来了，真是连个想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你这不是刚出去嘛。时间长了，有了你自己固定的朋友圈子，就有人说知心话啦。我知道，你只是一下子跳进社会还没来得及适应罢了。慢慢就好了。”
“‘我们既然不能改变风向，就要试着改变航向。’是不是？”
我笑：“什么时候学会背名人名言了。”
“自我安慰呗。”
我问：“既然在外面这么辛苦，有没有想过回家找份工作算了？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家人也在身边，怎么也要轻松一些。”
“那我的梦想，我的追求呢？乐乐，外面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很充实，很精彩。知道吗？没来广州之前，我以为这里就是天堂了，来了才觉得也不过如此。上海、香港比这里更美、更精彩。”
“你还想去香港喔，那么远，回家都不方便。”
“距离算什么？等我赚到了钱，周末都能飞回家过。生活是过出来的，好生活是努力争取来的。”
“既然知道这些，就不要不开心了。”
“其实我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想发泄一下而已。放心吧，你哥不会给你丢脸的。”我当然知道他不会给我丢脸啦。
没几天老猫就要进考场了。他要考高校管理的研究生。我请他吃顿饭，也算是预祝他考试成功吧。大概是天天泡图书馆没怎么见太阳的原因，老猫白了好多。我问他：“你女朋友呢？看书看得这么疯，不怕把人家冷落了？”
“她天天和我一起上自习的嘛。都快毕业了，再不多看点东西就没机会了。”
“夫唱妇随啊。”
“等你自己到了大四就知道了。”老猫看我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少年不知愁滋味。
“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现在哪儿说得准。反正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忙着找工作了。”
“你考研的吧？”
“谁说的？”
“我记得你以前提过的呀。”老猫一副认真的样子。
“八百年前的老皇历了。不考了。”我笑。
“为什么？”
“读疲了。现在的心浮躁了很多，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静得下来了。而且我总觉得，到现在为止我们都在为了这个社会既定的游戏规则而活，我想过一种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或许以后，我会回来再读，如果觉得有这个需要的话。”
“可以啊。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不同的活法嘛。我从来不认为只有考研这一条路。”
“我想开个布艺店子。”
“布艺店子？你读个大学出来就想搞这个？”老猫抬起头看我。我不管他，接着说：“那又怎么了？开这样的店子一样可以把自己的文化修养体现出来啊。店里的布置，布艺的设计，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欣赏水平和品位。而且，我喜欢那种所有的时间和事情都可以由自己来安排的生活。靠自己的兴趣赚钱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管自己，不需要伪装和提防，每天看到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多自由。虽然不一定能吃得很好，但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为我自己活着的生活。”
“不要想得太理想了，出去了先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再说。总不能这么大了还靠你妈补贴吧？做生意不管怎么说都是有风险的，你一个女孩子，还是稳定一点比较好。”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我妈也是这么说的。我已经答应她了，毕了业先不想这个，等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和有一定的承担能力以后再说。”
“就是嘛。你妈总是不会害你的。况且，你还有赡养老人的责任。不说要让你爸妈过上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不能让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心挣钱养活自己和你吧。”
“就是因为考虑到你说的这些，我才会答应我妈，暂时把梦想放到一边。虽然不知道这个‘暂时’到底是多久，但总有一天，我的布艺店会开张的。”
“看不出来，你这个女强人其实就这么大点理想。”老猫笑着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
“我才不是什么女强人呢。”我也笑，“别以为站在前面做事的人就都很有野心。”
“别不承认，你现在给别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那我就没办法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站的位置。责任、义务、外界压力等等，常常会替我们作出决定。可能有的位置是我们喜欢的，有的是不喜欢的。但是不管喜不喜欢，一旦站到那里了，你就没的选择，只能做你该做的事，扮演好你该充当的角色。到了这个时候，通常是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得出自己了，更何况是别人呢？”老猫盯着桌子静静地听我说完。我知道他赞同我的说法。他之所以考研，不见得就是多么单纯地想要研究那一门学问。我想，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来自社会、来自生存的压力。还有我，当上这个什么破主席，不也是顾忌到舆论和今后的发展吗？答应我妈暂时放弃理想，更是考虑到为人子女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出自我的本心。应该说，我和老猫已经算是平凡人里的一流演员了。我们知道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和行动来诠释这个属于我们的角色。虽然曾经在这样的生活里手足无措，也曾经想到过逃离，但毕竟我们坚持着走下来了，也学会了适应，学会了如何更好地适应。老猫举起杯子，说：“乐乐，看来这两年，你真是收获不少。来，敬我的知己一杯。”我也举起来，说：“也要祝我的最佳拍档考研金榜题名。”后来，老猫果然考上了公费研究生，成为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一大谈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