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等鸡鸣,就听到屋外传来难听的女人的叫骂声,忙穿上拖鞋跑出去看看什么回事。路过走廊的正身镜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换好了睡衣。
大概是我妹或小姑在我睡着的时候帮我换的吧,我也没多想,径直走出房子。
我把头伸出屋门望了望,一个高挑女人在院子里扯着小姑在碎嘴,不过看小姑的样子似是很无奈一样。
“你是。”我实在认不出这女人是谁。
“哈!长这么大了!?”女人抬起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尖叫着。她的声音很细很高,听上去就像指甲划过黑板一样令人觉得恶心。
我大吃一惊,看到个颧骨尖挺、腮部枯陷、下巴尖细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的头发比小姑的要花白得多,两手叉在没有系围裙的腰间,张着两脚,有点像鲁迅先生在《故乡》里形容的--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我有点错愕,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姑,小姑也有些难堪,张嘴就说:“不认得了?这是住旁边的张嫂,她儿子就是你爸的主治医生。” “贵人事忙,难怪这家里都出事了啊。”张嫂嘴巴一撇,斜乜着我。
我更加愕然了。小姑忙接茬说:“张嫂,最近吃了你家给的药,哥的身体才没那么疼痛,你一来咋就说这话呀?多不吉利呀,吐口水说过?”
哦,我记得了--她以前的确是住我家旁,每天摇着蒲扇在熬中药,她丈夫是个老药罐,每天就躺床上奄奄一息状,他家的气味非常难闻--臭味和中药味相互混合着,冲击着每个路过的人的鼻腔。倒是他家那一天到晚捧着书的大哥哥我们倒是喜欢,都爱问他作业,他也很乐意解答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原来做了医生哈?倒也符合他的属性。
“哎哟,你都活了那么久还没看出来啊?!徐叔他印堂发暗,脸部一点光泽都没有,还每晚都气喘,本来吃了我儿子给的药好得差不多,结果今天一大早我来看发现你家上空啊乌云盖顶!怕是阎罗王派小鬼来收他啦!” “哪有这荒谬事。你儿子还是医生呢怎么能。”我惊讶地大叫起来。她倒好,用刺耳的声音淹没了我的质疑: “那么,我对你说!你爸这病不至于死这么早呀!可惜家里来了小鬼在抢福哈!哎哟你说最近你家来了啥人呢?”说完,那女人就转头看了看愣住的小姑。
看来这家伙是来故意找茬的,我也知道自己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一双死鱼眼默默瞪着那婆娘。 “啊呀啊呀,连我都敢瞪!你这小鬼真的不懂好歹了啊!”那婆娘愤愤地转过身,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把抓着我的左手,左手在我面前舞动着,然后将我甩开。
我的屁股突然就传来了剧烈的痛楚,好家伙,震得我尾龙骨都在疼。她无视着自己的不礼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着指向我,摇头晃脑地就唱了起来。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北部泉苗府,终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妖魔精,斩腭六鬼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她一边唱着一边围着我跳着奇怪的舞蹈,还未听她唱完,我突然大叫一声,后仰挺倒在地上。
我就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吱声,只听见小姑也尖叫一声扑向我,慌张地喊着我的名字。那个八婆也没有反应过来,傻站在那里笑着,嘴里叨念着:“哈哈,没想到我宝刀未老啊!这小鬼你看!被我镇住了吧!”说完她就从兜里拿出一包中药交给妈,“这包药是我从我儿子那偷出来给徐叔吃的。你看我对你还不错吧?不枉我们年轻相识一场吧?”
我眯着眼看到小姑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叠散钱--大概是买菜留下的,仔仔细细地扫平叠好交在了那个八婆手里。那女人一把将钱抢了去,大摇大摆地走了。
“喂!我还到处找你们呢!吃早餐咯!”是小江的声音。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傻乎乎地看着小姑和妹妹,头发上还残留着小姑手心的温度,手上则带着小姑泪水的余温,都是烫烫的。
“你没事就好,进去吃早餐吧。”小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像刚在院子里浇花回来一样。‘
“怎么了?哥你一回来就欺负人了?”妹妹鼓着嘴,生气地说。
“对不起,小姑,”我扶着小姑的双肩往屋子里推,“我刚才如果不是这样,那婆娘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唯有出此下策,对不起。”
小姑没说什么,倒是一边嘴里念着:“快,快吃饭~”一边对着我笑。
我当时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