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天台边缘是水泥灌出来的一道墙,比男性腰的部分高一点。因为年久失修,显得有点荒凉,缝隙处偶尔能发现顽强生长出来的杂草。油漆已经剥落了不少,斑斑驳驳地墙壁像孩子哭泣的脸。
我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紧盯着那面墙看。这个天台的地板没有血迹,更没有拖痕,但我依然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就像当初看到饶城、看到叶威死亡一样,但我明明不难过也不悔恨,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这里是2号宿舍楼的天台了。我说过,每个楼梯都是虫洞,其实不仅是楼梯,连每个房间也是。每当我们踏进楼梯或者房间,我们都会进入到1号宿舍楼的房间和楼梯里,但那是独立的,当然,你通过2号宿舍楼的楼梯上去2号宿舍楼,踏入的房间和楼梯也是属于2号宿舍楼的。而当我们踏进楼梯口或走廊,则会随机到达1号宿舍楼或2号宿舍楼处,所以人们往往会在那里看到在自己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例如其他宿舍的人,例如已经不在了的人。”
刘垒A看着天台的边缘,一直没有转过头来。
“还记得在你们宿舍第二次敲门喊救命的那个人么?那是叶威,是在上一轮的时间倒流时,被上一轮的‘我们’抓起来的叶威,‘我们’割破了他的喉咙,却被他挣扎着离开,然后他就像个被剪了触角的蚂蚁一样到处乱撞,希望可以得到救援。几经辛苦,我杀了上一轮的自己。一直在楼道里转圈圈,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他的踪影,却被狡猾的楼梯兜得团团转。直到我看到他敲你们宿舍的门,听到他喊救命的声音,冲上前去想救他。却没想到本属于你的世界的叶威冲出来了,我以为那个就是他,所以将他掳走了,然后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叶威对你像看着怪物一样,所以你杀了他,”我缓缓地说着,我仿佛看到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在崩塌、毁坏、连外型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没有了我所存在过的痕迹。 “你将他用床单或者枕巾捆住,丢到4 2 1里,再用从宿舍里拿出的打算作为诱饵的手提电脑猛烈敲击他的后脑勺,却不杀死他,让他像被切掉脑干的小白鼠一样在这个迷宫般的宿舍楼里乱窜,因为一当有人看到他,就会引起恐慌,军心一乱,这场仗也不用打下去了,不是吗?”
“不愧是我自己,什么都想到了。”他灵敏地跃上天台边缘,丢下自己的消防斧,“而在第二轮时间倒流,我发现有第二条时间链的事件插入了我们的时间链里,你知道的。”
我的嘴边浮起一丝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的,从一点三十分开始,空间开始封锁在,我们只能在五楼以上进行活动,而且时间开始倒流,直到回归到十一点,这是我在六楼敲门时发现的。”
“那你又是否知道其实时间一直在倒流,现在的时间是。”他从口袋中掏出和我同款的手机,“八点三十分。”
“你骗人!明明刚才一点三十分时张易想杀我!”
“你怎么知道是一点三十分的?”
“因为当时叶威被你掳走了啊!!啊!!”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尖叫起来。
“终于知道了?”他的表情又开始变得骄傲起来了,“矛盾螺旋,矛盾就是两个自己同时出现了,螺旋就是两条时间链甚至两个空间扭曲而互相穿插着,就像铁条和铜条被拗着扭曲在一起,形成了螺旋,等一段时日过去后,发现竟互相渗透一般。”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被封锁在五楼以上,在回归八点的倒流时间链的1号宿舍楼里,但同时穿插着顺流到凌晨一点半的时间链的2号宿舍楼处?”我不敢肯定地说,便带着疑问句问他。
“连这个都不敢肯定你到底是刘垒吗?”刘垒A显得有点急躁不安,一直在咬手指--那是我高中就戒掉的坏习惯,“你遇到了二次‘叶威被掳走事件’,因为第二次是属于穿插进来的时间片段,所以当我第二次掳走了他后,一踏入1号宿舍楼梯他就消失了,正因为他是属于第二个时间段的人。但你呢?和我一样,属于这个1号宿舍楼里,就像试验用的小白鼠,在这个笼子里没完没了地战斗着。”
我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那么现在时怎么办?你要杀了我继续生存下去还是?”我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的。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不将死亡当做恐惧的东西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我说过,五楼以上是一个封锁空间,那我跳下去不会死的是吧?”刘垒A的眼神有点无奈有点迷惘,他看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我已经用叶威试验过了,是可以摔下去的,尽管可能有点疼,但怎么都比自己杀死这个设定好接受吧?再说了你那个水果刀。”
“早就被折断了好吗?”我无奈地笑了笑,“就在你刚才一脚踢飞我的时候就被折断了啊。就像小白鼠那脆弱的脊椎一样,轻轻抓起尾巴一甩,咔嚓咔嚓,扑啪--折断了。”
“是啊,你就是我,我知道你,你的力气不大,不能用消防斧一下子砍死我,所以会很痛的。”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风吹起了他的头发,“所以让我舒服一点好吗?”
刘垒A,不,那个属于上一轮时间倒流产生的我,微笑着,身体慢慢后倾,纵身一跃,那隐忍的笑容是我一生难忘的。
就像一个将氢气燃烧贻尽的热气球,生命结束前的跃起,随即是深深的坠落。一切显得酣畅淋漓。
随着一声“砰--”,仿佛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归于平静,大概这持续几个小时的闹剧都结束了。
我捡起他抛下的手机,眼睛定格在时间上。
8点。我的感觉周围像旋转木马一样围绕着我旋转。视线不自觉往天台下观望--下意识地避开垃圾堆上的尸体,那嗡嗡的苍蝇声仿佛环着耳边旋转。
我看到一个人影提着东西接近了宿舍楼。
他,到底会不会进来呢?
我听到大门嘶哑的叫声。
“那边那个小伙子来得正好!”
我走到饶城的身边,将他的外套脱下来。
“怎么了?”
“我看到那边好像有人掉下去了,你看到了吗?”
把手伸进他衣服的口袋里,将掏出的手机解锁,封面是他女朋友甜美的笑容。我用手机敲了敲脑袋,其实此时我更想冲到楼下其中一家宿舍的洗手间用冷水冲醒我自己。
“我真的听到了,那一声很大的声音,就像有东西从高空坠落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刚才吗?”
我将饶城的手机放入自己的裤袋,随即将尸体拖到水房里面。
“嗯。”
“可能是大爷您没睡醒吧,我就这么拎着四个盒饭一路上走来,除了我自己唱歌以外我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更何况您说的那声很大的声音,还是刚才发出的,我怎么可能没听到呢?”
水房里很臭,奇怪的味道,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简直令人窒息。就像肮脏的下水道的味道--摊在一旁的死尸,腐烂的死老鼠,成堆的长蛆的腐肉,流着粘稠液体的脓包,苍蝇在尸体的腐肉里爬行。一个又一个肮脏而恶心的世界。
“那你觉得声音从哪里传来的呢?”
“就在那里的,后面吧。”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匆匆关上门,爬上了天台护栏旁堆得高高的木箱子,张开双手,大口大口地吸着水房外属于生命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2号宿舍楼跳下来了?”
“不不!2号宿舍楼已经没有人了!再说可能我也有可能听错了声音的方向,但我的的确确听到有东西从高处坠落的声音!”
待心情平息下来,捡起消防斧,用饶城的衣服擦了擦斧头上的血迹和脑浆,看上去就像凛冽的寒风一样。
“诶?小伙子你不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嘛?”
“那个我真没兴趣,而且我也确实听不到什么所谓的声音,我不是说您在说谎,但问题是,我更相信那只是酒精作祟。”
你才喝醉酒了呢,我微笑着从高处看着那个人。
“我确实是听到了,但其他人没听到,大概是我喝酒了?”
哎哟拜托,你平时好奇心不是很大的吗?去看一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就看一下,然后不要进来可以吗?
“那个,你再等一等!”
“又怎么了?”
“总觉得宿舍里面不能住人了。”
的确是这样呢,我拜托你不要进来好吗?在外面游荡到明早就好。
“不是说明天才开始正式寒假,让我们彻底搬走吗?”
“当然,这只是我心里作用罢了,你要进的话。哎哟,小伙子你今天就去外面组个房子住一晚,明早再来搬行李回家好吗?”
大爷你说得没错,今天宿舍里的确是不能住人了,今晚这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叶威,张易,郭培晋,饶城,刘垒,无一幸免。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当大爷我拜托你了!”
他到底会不会上来呢?只要踏上五楼就完蛋了吧。
“但是,我的室友还在里面等着我打饭进去呢!”
我听到了死神向我招手时骨头发出的卡拉卡拉声。我想起了一些有关于杀戮的片段。
大概,从那时候起,杀戮的平行空间的帷幕已经打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