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想开灯,想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赶出宿舍,想逃出这个压抑的空间。
你们没看出来吗?那是我们学校的教学楼啊,你看着螺旋的楼梯,你看这对称的AB楼。
他的眼睛没有望向我们,而是一直看着荧幕,就像是在朗诵着旁白一样,不过他的表情很古怪,我的心里有着很奇怪的感觉。
电脑屏幕里,镜头随着男人走进了一间教室,他是从后门进入教室的--我们的教室除了英语口语课、化验课以及体育课之外,都会阶梯教室里上课。而阶梯教室有前门和后门之分,我们平常上课就是趁老师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走的。
男人停住了脚步,镜头始终拍着他的背影,因而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男人长啥样。只见教室的讲台上坐着一个女孩--穿着蓝色裙子,长长的头发因为头低垂着所以挡住了整张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除了她身上捆着绳子外,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男人就这样默默看着那个女孩子,直到那女孩低吟一声,像是苏醒了过来。
“她很漂亮吧。”那个在我们宿舍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令人觉得阴森且毛骨悚然。
我们不说话,也不敢回头望他,与其说是不敢回头,还不如说我们怕漏掉屏幕里出现的精彩镜头。毕竟我们学药物化验的,解剖过青蛙肢解过鲤鱼剖析过鸽子,就是没见过杀人,尤其是血淋淋的真实的杀人。你可以说我们是变态,也可以说我们在追求一种猎奇心理。但我不得不承认,偶尔看些血腥片有助于缓解我们心中的压力。
就像我小时候有次到朋友家玩,朋友所在的城市是个很动荡很多恐怖分子的城市,那天他那在检察院工作的父亲接到消息,说有二十一个炸弹被藏匿在该城市的公共汽车里,他们地毯式地排查也只能找到十九个,也就是说还有两个炸弹对城市居民们造成生命及心理威胁。我知道我从小比较倒霉,但我没想到我会倒霉到这个程度--竟然会在坐公车陪朋友到市中心的游戏厅的回程中目睹了炸弹的爆炸。
当时我就觉得像放烟火一样,声音很大,跟书里描写的差不多。“轰!”的一声巨响,我没看到地面上射出一道强光,倒是看到声音过后冒起的阵阵黑烟,霎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声鼎沸,人们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
朋友拉着我就往远处跑,我耳朵里塞满了人类的悲鸣,如果有人问我地狱是什么样子的话,我只能说眼前就是地狱的景象了--虽然有点很对不起他们,但在我心中,这样充满悲伤的地方的确就是地狱。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被炸飞的手臂就在我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坚韧的神经还在控制着手指的动弹,另一端的鲜血已经被泥沙染成了暗褐色。
我忍住了胃里的排山倒海,跟着朋友离开了现场。事后每每想起这事,都会感到头皮发麻,接着就是一种松弛的等待。
自此,我就爱找些猎奇的血腥的图片或影片看,无他,仅为舒缓压力--那种一眼看上去让你神经紧张甚至紧绷到快要断掉的感觉,然后回过神来有种缓冲的状态,对的,那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叶威一定觉得他的话太奇怪,反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这是你女朋友?别发梦了吧。”
“是的,她是我女朋友,她很漂亮吧?”那男人回答到,声音依然刺耳,听不出半点柔情。
我们没有理他,继续紧紧盯着屏幕,只剩下忿忿不平的叶威跟那个男人纠结着--大概是将看不到艳照和***的情绪都发泄在对方身上吧,他斜着眼看着那个男人,又问了一句:“你这家伙是有毛病啊?你谁啊?哪个寝室的啊?怎么没见过你这怂样啊?你这怂样有女朋友真该烧香拜佛了啊!”
叶威的嘴贱是出了名的,但没想到他会对一个外人这么不客气。不过想想也是,宿管大爷老是跟我们说:“宿舍是我家,清洁靠大家。”现在你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人了,难道不赶他出去反而请他吃饭吗?这可是软妹子才有的特权。
“你快看啊,”男人的声音在我们的耳边再次响起,“可怕的事情快要发生了,我和她,我和她快要死了。多棒呀,你们不看吗?”
我们其实都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思,都想打开灯审问一下这个男人的来历,说不定是小偷怕被我们发现而在故弄玄虚。但目光却离不开叶威的电脑屏幕--这影片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在吸引我们观看。
男人的话音刚落,屏幕里的镜头迅速朝那个女生的方向拉去,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那是一张很清秀很苍白的脸,眼睛无神地看着镜头,就像刚睡醒一样。突然从镜头的方向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个女孩开始挣扎,然后从镜头的后方又伸出了一只手,打算将她的眼球活活地抠出来,那女孩的表情变得狰狞,她脸部的肌肉收缩着,就像要睁大嘴巴狠狠咬向那只捂住她嘴巴的手。那只手没有得逞,眼睛被女孩那坚韧的总腱环牵引着,然后明显看到手背上青筋突起,奋力一拉,一个血淋淋的眼球就被硬生生地扯出来了。
“呜--”女孩发出如野兽受伤般的惨叫,然后又将脑袋重重地垂在一边。看样子是疼得晕过去了。我听到周围的室友吞口水的声音。
镜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还不容易才固定,像是放在了讲台上。镜头里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防水雨衣、戴着口罩的人,身材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很匀称。他们将我们一开始看到的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按在了折凳上,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再朝那个女孩子慢慢走去,手里拿着手术刀。
肢解盛宴要开始了哦。潜伏在我们寝室的那个男人说着,就像他曾身临现场一样。我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张着嘴想要喊叫,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被眼前的场景被吓回去了。
那些穿着雨衣的人将女孩的脸正对着镜头,女孩的嘴巴里塞着一团布条。他们用手术刀在将她的衣服割开,两个乳房就像小白兔一样跃然于我们眼前。然后我们看到了那两团雪白的乳房被他们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割下来了,就像草莓棉花糖被切开了一样。那女孩醒了,身体不停地挣扎,头发扰乱了她姣好的脸庞,因为疼痛而身体肌肉都紧锁着,就连五官都变得狰狞起来,音箱里传出可怕的悲鸣声。
但那几个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仍在细细割下女孩的乳房,那么全神贯注,就像雕刻一样精美的艺术品。
我觉得我的胃里又开始排山倒海起来,我想闭上眼睛离开这场杀戮盛宴的现场,但发现自己做不到,原来潜意识我还是盼望看到这些的。
待两个乳房都被那几个人残忍地割下来后,我们看到女孩的身体上多了两个黄黄的混着血液的切面,那女孩像是疼晕了,再次昏迷过去。而此时有个人拿着讲台上插着花的小花瓶,用力向女孩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打年糕一样,女孩的头也像年糕一样凹陷了一大块,鲜红的血液就像浆心一样迸发出来,在黑板上落下了暗红的记号。
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哭喊声,大概是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吧,我们始终看不到他的样子,只看到他背对着女孩坐着,所以镜头里依然是只有他的后脑勺。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几个男人马上对女孩失去了兴趣,随手将手术刀插入了女孩的太阳穴。
女孩哼哼了一声,死了。
那些人像是非常懊悔一样拍着头,突然有个人将手术刀拔出来,在女孩的躯干线上一割,雪白平滑的肚皮马上翻出了红红的肌肉,那人用手拨开那伤痕,露出里面那黄黄的滑滑的肠子,我听到喜欢吃烤大肠的郭培晋干呕的声音--想必是回来前刚吃了肠子。那人继续往下体方向割去,然后将肠子都扒拉出来,露出了女性那神秘的子宫。然后将子宫割开,把刚切下的乳房摆进去。看上去有种异样的美感。他小心翼翼地摆放着,仿佛在塑造一副美丽的雕塑品。而女孩的裸体已经是布满血迹了,我甚至可以透过屏幕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们能不能关了这东西!”叶威大叫着,他像是快失去理智了。我看到郭培晋浑身发抖,张易已经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饶城的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但已经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不解地看着闯入寝室的这个男人,因为我发现,他的轮廓跟屏幕里被捆起来的男人很相像。但未当我下结论,镜头移到了女孩的身后,也就是说对准了那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的脸,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就是宿舍里出现的这张脸!
男人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和疼痛,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无力地呻吟着,但肚子上已经被人用手术刀开了个口子,血液染红了他的格子衬衫。
叶威已经忍不住了,他跳起来往笔记本的左边拔开电源,画面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阴暗恐怖了,他惊慌失措地将电脑合上翻过来,将电池也拔了,终于平息了下来。
寝室里回复漆黑安静的状态,没有人敢挪动。我听到大家喘粗气和咽口水的声音,我也一样。
那个像用指甲划玻璃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们怎么不看呢?我女朋友多好看啊,就连死都死得那么好看。你们是不敢看我的死亡吗?其实接下来就是杀我了。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恐惧吗?但看多了我也习惯了。他们笑得好开心哦,但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为了刺激?为了发泄?为了解压?我觉得都不是,他们只是想杀人而已。”
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听来更遥远、更冰冷、更加的恐怖。我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他唱起歌来,歌词是我熟悉的,但歌曲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大概是他自己作的吧,但也足够让我们毛骨悚然了--欢迎你来,把血肉脱尽。
这不过是我,设法朝你走近。我要把你领过黑暗的门径,美丽的一切由我无形的掌握,全在这一边,等你枯萎后来临。美丽的将是你无目的眼,一个梦去了,另一个梦来代替,无言的牙齿,它有更好听的声音。从此我们一起,在空幻的世界游走,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纷争, 你的花你的叶你的幼虫。
他轻轻吟唱着,就像黄泉河边勾魂使者的歌谣。
叶威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口摸索着找电灯开关。房间一下子恢复明亮起来。但寝室里除了我们五个人以外,再没有别人。屋内只留下一阵强烈而遥远的气味,就像泥土腐烂的味道,飘入喉咙苦苦的。这气味变得越来越淡薄,再保持了一会儿,那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而站在窗口前的个男人早就不见了,跟那种奇怪的气味一样消失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叶威拔出了读卡器,他没有拔出那张TF卡,而是连着读卡器,一起丢向了窗外。
自此以后叶威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直保持着无精打采的状态。我们称之为“颓废男”
而我们再也无法考究谁是再次捡起这张TF卡的不幸者了,因为现在的我们,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