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未下雨了,道上的灰尘被风一吹,便扬起几丈来高。
这几丈来高的灰尘一散,赫然显出了一大队人马。骑坐在最前边的是个刀疤脸,人称“麻老大”,是四十九塞塞主、五十六洞洞主之中的老大。刀疤脸本就样貌难看,但现在,他心爱的女儿美美,被白玉宫绑去了,害怕失去爱女的心情,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个憋尿憋了很久,却始终找不着茅厕的倒霉蛋。
紧挨在麻老大后边的是个胖子,他便是队伍中的老二朱远锋了。这个朱胖子,虽然看起来有点反应迟钝,但心肠特别好,见不得熟人朋友受委屈。他这次出马之前,并没有再去打扰好朋友单灵子他们,一来,想让他们安心养伤,二来,这是麻老大的私事,说得再大一些,也只不过是四十九塞、五十六洞的一件小事而已。
这一队人马在道上奔驰,马上的男男女女,都中了冷月宫镜花宫主的“香魂咒”。其时,每一个看起来健壮如牛的人,却随时随地,都有发作的危险,只有一个人例外。因为这个人,不是四十九塞、五十六洞的人。这个人,便是单灵子的徒弟吴名,他不请自来了,而且,就混在队伍里,但似乎没有人注意他。
跑着跑着,这队人马就遇见了同去白玉宫的司马咏铭一行人,后来又见到了范仁的丐帮帮众,与穆临风那一伙,就这样,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声势浩大,人马流动所发出的声响,在数里开外,便能识别。
当穆临风见到吴名混在麻老大他们队伍而来的时候,他没有太多惊讶,甚至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如果“同生”已然不及,也就只有“共死”了。是以,吴名来了,他要找的人,当然就是穆临风。
但人数越多,送死的也就越多。白玉宫既然敢当先招惹人,定有其厉害之处。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但也毫无办法。而这一大群人中,除了吴名、穆临风、范仁和丐帮的三大长老,再勉强加上司马咏铭与麻老大,其他人,横看竖看都像是去送死的。
穆临风却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这办法虽然不能算是很好,但也许能使牺牲的人数降低一些。一个人,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呢?答案无疑就是提高自己!是的,穆临风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想到了他怀中还藏着一本《万佛绝学》,而这本书中的绝招,却是那么神奇而强大,其时,穆临风便想将这书中的招式,摘要传授给大家。
吴名自然也同意这办法,但他猜想,如果把这本书摆在大家面前,大家就有可能为了抢这本书,争得头破血流。是以,他只能叫穆临风将那些招式教与大家。
那回在摘星峰上,穆临风的武功,大家基本都见过,尤其是司马咏铭,两次见到穆临风时,发觉他的武功当真是一日千里。此时,穆临风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将这一想法说了出来。
穆临风一言未甫,众人一片欢呼,少心机的人,认为这是百年难遇的大好机会,纷纷雀跃不已!
剑有双刃,铜钱也有正反面。无疑,穆临风的这个主意,虽然能让不少人宽下心来,却也给他自己酝酿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当即,范仁找到了丐帮在地方上的一个分帮主,为穆临风安排了传授武功的场地。这场地,其实就是赵玄生的武馆。
赵玄生能够如此爽快地答应范仁,只因为丐帮三长老之一的“疯丐”丁无常,救过他的命。不然,那一次他盗墓的时候被人抓住,早就给乱棍打死啦。可是,当赵玄生看到人群里出现一个王小六的时候,他非常后悔,不光后悔,而且害怕得很。
“你?你怎么也来了?”赵玄生言语有些结巴。
“我!我就不能来?”王小六微笑道。
“能,你当然能来,可是,小梅……”赵玄生的语气中几乎带有恳求了。
“没关系,我不让她看到我就是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去做。”顿了顿,接着道:“这一次,你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忙。”
“哦!应该的”,赵玄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去,道:“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王小六也伸出一只手,将赵玄生搁在半空已久的手,轻轻一握道:“朋友!”
出于一片好心,穆临风将天下第一武学神书《万佛绝学》透露出来以后,消息竟如同秋风中成熟的蒲公英一般,四处飞撒。不出数日,整个武林已将此事传了个遍!
穆临风这个朴实迂腐的小伙子,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侠义之心,竟为他招来了滔天祸患!
其实,就在他们住进赵玄生的院子那夜,便发生了事端。
当天夜里,众人吃过晚餐以后,就按照丐帮的三大长老,以及主人赵玄生安排的屋舍,各自就寝。很多人一想起第一天便能亲眼目睹天下第一武学神书的威力,同时还能学到里边的旷世神功,均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
按分配,吴名与穆临风同住一间房。二人别过众人回到房中,一杯热茶尚未喝完,就有人开始扣门了。
吴名看也没看,便道:“请进!”
进来的是朱胖子朱远峰。朱远峰进门之后,仍不忘双眼朝外头四处巡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原来是朱前辈呀,请坐!”穆临风微笑着,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朱远峰,又沏好一杯茶送上,接着道:“朱前辈有何贵干呀?”
朱远峰又朝纸窗那边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去上茅厕,打一间黑屋子前边经过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这天下第一武学神书……咱们非得搞到手不可……即便是把那姓穆的……’我那时尿急啦,没再多听,也不知道那间黑屋子里,到底住了些什么人,总之,你们俩,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吴名道:“前辈可曾在那黑屋子外边遇到什么人没?”
朱远峰想了一想,说:“有!是个鬼鬼祟祟的青衣人,四、五十岁年纪,我一转身,就撞在他身上,他居然对我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我猜这人心里一定有鬼。”
穆临风叹了口气,因为吴名本想问的,是黑屋子外面有没有人把守,结果什么也没问到,居然还冒出个该死的青衣人云建飞来。
吴名道:“看来,肯定远不止这么些人在讨论同一个话题了。”
朱远峰道:“不错!现在群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讨论的,都与穆贤侄这本《万佛绝学》有关。”说到这里,朱远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神情,仿佛又被卷入了八年前,中原那场争夺神书的血雨腥风之中。半晌,朱远峰木木地回过神来,一个字一个字道:“但愿一切平安!”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临风不禁伸手摸了摸怀中那本破旧的《万佛绝学》,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什么叫江湖险恶,他终于漫漫体会出来了。
“穆弟,别再多想,我们也该休息了。”吴名打着哈欠说。
说罢,吴名便跳上床去,和衣而卧。穆临风深信吴名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当下不再多言,一掌劈灭了火烛,登床就寝。不多时,吴名已然鼾声一片。
穆临风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本人人都想得到的武学奇书,依然静静地躺在他怀中,莲花仙剑亦被压在手边。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许多事情,便如同决堤的海,刹那间倾倒而出,推起千层浪!
他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些什么人向他伸出毒手!他的背脊一片冰凉、手心有冷汗渗出。
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的过去,想到了死去的父母和师父,想到了莲师妹,想到了熙玉,想到了霍云赫与易登天、又想到左晓倩,想到易晏儿,想到司马茹嫣和小兰,想到方靖,再想到就在身边的吴名。这里面,有他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或者需要他关心的人。关于他们的往事,有的勾起仇恨,有的勾起伤感,也有的勾起愧疚、勾起温暖……
忽听得一阵细碎的响声从床底传来。
穆临风以为有老鼠在钻洞,起初尚未留意,但迅疾见一股烟气自眼前飘来荡去。
紧跟着,一股似香非香的气息潜进穆临风的鼻孔,使得他头脑一阵眩晕。
穆临风心知已然被人施放毒气,立即屏住呼吸,暗运一口真气,将吸入肺腑的毒气逼出体外。他体内的真气,当真是深厚无比,即便是屏住气息,只留这股真气在体内留转,亦已轻松舒畅。
蓦见一黑影自床底长出身来。穆临风正欲出手,只听一声闷哼,这黑影就笔直地倒了下去。穆临风回头一看,吴名已坐起,正在用火石点燃烛火。
事实上,赵玄生修筑这套宅院的时候,为了时时刻刻监测妻子小梅的一举一动,他已将盗墓时炼就的那套挖掘暗道的本领,灵活运用了起来,几个重要房间的下边,均被他布置了暗道。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些暗道非常隐秘,要发觉它实为不易,但对于一些老江湖来说,只要一只脚踩上去,立即就会发觉地底下有空隙。而方才从穆临风床底下钻出来的那个黑影人,肯定就是从这条暗道里来的。
现在,烛火照在躺倒于地的黑影人脸上了,穆临风一惊,这人赫然正是刀疤脸麻老大!是时,他已气绝身亡,手里还提着一具用以施放剧烈毒气的“白铜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