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临风疑惑未解,正懊恼着,打算折回去再次跟踪,一转身,竟碰上根柔软热乎的柱子,定睛一瞧,却是那蹩脚老头。
老头正愁眉不展地四处找寻着什么,或许人老了,那眼睛和耳朵也不太灵验了。
忽地,蹩脚老头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正似那日听到霍云赫请他喝酒吃肉的神色,他将穆临风全身上下仔细端详个遍,似欣赏着一件艺术品,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称赞声,继而点头道:“恩,不错!”
穆临风正惊讶这蹩脚老头的奇怪表情和不着边际的话语,忽听得树丛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哭泣声,却见那蹩脚老头闻此声音,如同猫见到老鼠那般,追着声音就跑,几瘸几拐,转眼间没入了树丛。穆临风心道:“这老头虽是蹩脚,跑起来也还不慢嘛!”
不多时,蹩脚老头回来了,不单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梨花带雨、嘤嘤而泣的少女,料想该是老头的孙女。穆临风正欲同他俩道别,一转身,蹩脚老头已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呵呵,年轻人这么急干甚?路还长着哩!”
“前辈!晚辈现有要事,还请让个道!如何?”穆临风口里说着话,兀自眉头紧皱。
蹩脚老头一见穆临风那神色,觉出事关紧要,便道:“什么事?”
穆临风想那老头有恩于他,便即压下心中的不快,道:“方才那林子里,有两个男人,他们绝非善良之辈,且待我跟踪一回!”
“其中一个有这么高?腰间挂着扇子,对吧?”刚才那哭泣的少女,此时已擦干泪滴,一边做着手势一边问,神情间稍带怒色。
穆临风道:“正是!你可知他们往哪边去了?”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才不管他死哪去了呢!”少女愤然道:“总之,现在肯定是走远了,追也来不及了。”
穆临风正可惜机会就此溜走,连连叹息着,那少女却依然凑上前来,不依不饶道:“熙远哥他真是坏人吗?你又是谁?”
蹩脚老头拐过去拍拍穆临风的肩,道:“晏儿,礼貌点儿,他可是爷爷的朋友哦。”
“他是你朋友,可不是我朋友,我才不稀罕呢!才一见面,他就说熙远哥哥的坏话!哼--”那叫做“晏儿”的姑娘瞥一眼穆临风,很是不屑道。
“哎!这孩子!”蹩脚老头叹了口气,苦笑着拍拍孙女的头,道:“晏儿,你自己去玩一会吧,爷爷和这位朋友,还有点事要商量。”
待易晏儿转身离去,蹩脚老头又轻声道:“上我老人家那儿去坐坐吧!你看怎么样?”
穆临风心道:“有了易晏儿这块牛皮糖,再找那浪荡公子熙远,想是容易得多了。”于是点点头,随那蹩脚老头而去。
二人沿山径行了几里路,来到一座废弃的破庙,蹩脚老头止住脚步,一摇手,道:“就这里了。”
穆临风抬眼一望,但见门梁之上,书得有三个大字,但经年已久,字迹已模糊难辨,定睛细看,方才认出是“普度寺”三字。
随即,二人步入大殿。只见立在供案的几座巨大神像,皆斑驳不堪,偶有残臂断头者,殿顶则蛛丝缠绕,横梁弯曲而跨、欲断不断。然,穆临风发现,这破庙虽破,却是宽敞得很。于是问道:“这偌大一座庙,就你们爷孙俩住么?”
蹩脚老头道:“也不全是,偶尔有过路的,走累了或者天黑了,也就在外边那间大房歇息。”
穆临风心不在焉道:“原来如此!”
却不知怎的,蹩脚老头忽然神气活现道:“小伙子!给你个见面礼,且跟我来!”
说罢,老头带着穆临风,穿过遍地野花、树头果实累累的后院,紧跟着钻进一片浓密的芭蕉树丛,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个不大的石洞。
二人沿着狭窄的洞口,往里走数步之后,顿觉豁然开朗!凭着洞顶照进来的一束强光,穆临风看到八尊石雕人像,或坐或站,表情各异,其中一座手持荷叶的雕像是为女性,其他皆为男性。
“此乃过海八仙!”穆临风脱口而出。
“正是!”蹩脚老头一捋白须道:“这洞府,外人根本无从知晓,确是个练功的好去处!你且看看这石壁上的文字!”蹩脚老头说罢,一指周遭石壁。
穆临风这才注意到,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文字!而这些文字,虽历经年岁已久,一笔一画,却依然清楚。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字半字,穆临风能够认得出来的。
穆临风生来倔强,越是看不明白石壁上的字符,就越能激起他的兴致!
穆临风左看右看,冥思苦想,折腾了半日,还是什么也没悟出来!然,他不愠不火,竟拔出随身仙剑在地上临摹起来。
忽然,穆临风脑海灵光一闪--这字符莫非就是剑法所在?他“腾”地跳起身来,将一旁静坐运气的蹩脚老头吓了一跳,便即问道:“小伙子,可看出名目来了么?”
“是的!这些其实不是文字,是剑法!”穆临风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蹩脚老头道:“是剑法没错!但也可以是拳法,或者掌法、步法等,而这些,都是相通的,如能灵活应用,懂得变通,方可集八仙之大成也!”
“我且练来试试!”穆临风正欲挥剑练习,却被蹩脚老头阻止,正惊奇间,老头发话道:“你可知,我为何把你叫来此处?”
穆临风想了一想,摇头作答。但见那蹩脚老头长叹一口气,即而将脸转向穆临风,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老人家,有事相求于你……”
穆临风点头道:“前辈请讲!只要是晚辈能够办得到的!”
“人老了,不中用了,可我那宝贝孙女尚且年少无知,你也见到了,成天追着个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浪子跑来跑去,真令我忧心如焚。****就好比是一把无形的利剑啊!它能杀人而不见血……”蹩脚老头说到动情处,竟然哽咽不语。
穆临风一急,心道:“这老头,适才用那种眼神打量我,现在又说及他孙女儿,该不会……是要把他那刁蛮任性的孙女儿嫁与我?哦不!老天!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再瞧那蹩脚老头,似乎因为太过于激动,以至于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了,他话题一转,讲到自己的过去:“我那时也是年少轻狂啊……那个时候,江湖正反两派以胜夺主,五年一次的大战在即,而我是正派中最年轻、武功最高的选手,当时的我,坠入情网无法自拔,得意忘形之中,岂料被枕边之人暗算,在我出战头一天,正前去比武场地察看地形之时,孰料那歹毒女人,竟将我从悬崖顶上狠狠推下,从此,我的一只脚就废了、全身筋骨也严重受损,武功尽失……后来我打听到,当时正派忽然走失选手,导致士气大挫,输得一败涂地!我没有颜面再踏出江湖,也只好找得这间破庙,了此余生。”
“前辈可否叫‘易登天’?直呼其名,还请宽恕!”穆临风之前在紫霞洞天,曾听不二大仙提起过,当时对其印象非常深刻。而此时,他却是又惊又疑。惊的是老头的过去,疑的是老头现下所求之事。
蹩脚老头点头不语。顿了顿,见穆临风若有所思的样子,猜出他在等什么,便率直道来:“我欲求你之事,便是我去之后,你可否照看好我那淘气的孙女?虽然她不是嫡亲,可我俩相依为命啊!”
穆临风见是这样的请求,只觉不算过分,便满口答应。便即练起剑来……
这日午后,天下起了雨,穆临风照往常一样,来到八仙石洞练剑。
练到一盏茶功夫,穆临风忽闻洞外院子里,传来一声树木倒地的巨响。初时,穆临风以为有人偷树,遂出得洞来,透过浓密的巴蕉叶间隙,朝外窥去,发现竟是那易晏儿,正满脸愠色地,朝着面前的果树乱劈乱砍,疯狂无常。看样子,她又被那浪荡公子给惹恼了。
穆临风想起那易登天老头的叮嘱,认为该前去劝慰一下易晏儿。尽管此时,这易登天他老人家,就在里屋午睡,但想今后,想要驯化这野蛮泼辣的小妮子,也得从现在开始实习了。
穆临风想罢,便即蹑手蹑脚于巴蕉丛中,现出身来。饶是那易晏儿,发觉穆临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当即大为不快,一侧身,再朝空中乱发一掌!
一旁穆临风,只感觉一阵寒流横空袭来,夹杂着天空自然飘洒的雨点、硬生生砸到他着单薄衣裳的身上,三伏天不禁打出个寒颤来!
“这一定是玄冰掌法吧?”穆临风道。
“管我什么掌法?”易晏儿小嘴一撇,忽而又神采飞扬道:“这可是我从熙远哥哥那儿,偷学来的,你看看,厉不厉害呀?”
穆临风心道:“我得先顺着她,方能从她嘴里,挖掘些别的。”于是道:“厉害得紧呢!你可知,你熙远哥哥的师父,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烦死你啦!再不要见到你这讨厌鬼!”易晏儿胡乱嚷着,一边捂起耳朵,冲出了后院。
穆临风呆立原处,暗自惊叹这偷学来的掌法竟有如此威力!接着又联想到熙钰也会这掌法。
斟酌良久,他心里萌发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熙远的师父就是隐居江湖的千面郎、或者与千面郎关系密切之人,而熙远潜伏在血蝴蝶门下,凭着他的油滑,轻而易举地将血蝴蝶变成千面郎手里的一颗棋子,就此借刀杀人,那么,前几日在林子里的,那诡异男人便与千面郎有关,他所说的“让老爹再扮一次柳亦卿”,也就是此人的父亲曾经扮过先父的模样,激怒或者蛊惑过血蝴蝶,使她坚定了杀心!因此,先父仙逝之前,腹部那个毒掌印,该与他几人有瓜葛!而先父使尽最后的气力用血迹在地上写的“千”字符号,也就代表“千面郎”!穆临风这样想来,不禁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一切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穆临风又考虑到自己初出江湖,但凭他一人揣测,或许有漏洞,于是迈开步子,进庙去找易登天。
穆临风推开房门,才发现,原来易登天老头并没有睡,而是在看一张发黄的纸条。听到有人推门,易登天赶忙将纸条塞入裤腰内,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扭头朝穆临风笑道:“你来了?”
穆临风道:“正是晚辈!”随即道明己意,并将他所疑之事,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知与了易登天。
易登天听罢,竟自摇头不语。
良久,易登天老头沉下脸面,从嘴角挤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你这蛇蝎女人,今儿栽到恶人手里了吧?父女俩一个样,真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