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
正是花前怅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空把欢游蹉却。到如今、对酒当歌,怎休领略。
大长公主怀抱着金剑站在花园里,夜静,月好,花美,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刻。但此刻,这花园里只有一个人,一把剑,一颗孤独的心。
“泼火初收,秋千外、轻烟漠漠。春渐远、绿杨芳草,燕飞池阁。已著单衣寒食后,夜来还是东风恶。对空山、寂寂杜鹃啼,梨花落。
伤别恨,闲情作。十载事,惊如昨。向花前月下,共谁行乐。飞盖低迷南苑路,湔裙怅望东城约。但老来、憔悴惜春心,年年觉······”
她的丈夫死了,没有人可以陪她花前月下,没有人会为她秉烛画眉······
十五年了,她原来已经一个人过了十五年了······十五年的生离死别的痛苦······她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十五年?
大长公主拔出金剑,若方才的她是失去了丈夫的平王妃,现在的她就是杀伐决断的大长公主。
剑尖直指刚被樊簌领进花园的薛颀。
虽说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薛颀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毫不怀疑大长公主要他的小命的能力。
“薛颀——如果你还敢在本宫面前说一句废话,本宫这次砍的就是你的脑袋!”
“下官······”被大长公主的冰冷的目光一扫,薛颀立刻省了中间过度的话,“萼绿华已经找到了,盗走萼绿华的人也已经抓到了。”
“说下去。”
“下官来时已将萼绿华交给了王府的管家,窃贼······窃贼被丞相带走了,丞相典领百官,辅佐皇上治理国政,无所不统,下官,下官不敢不从。”
“哦!看来薛内史是觉得本宫好说话——”
“下官······下官······”
“难道是本宫这些年的贤妻良母做得太好了,已经让朝中文武百官忘了新国大长公主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颀冷汗直流,他可没有忘记当今圣上也是眼前这大长公主一手推上皇位的。“丞相直言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下官······”
“距离萼绿华被盗也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倒是闹了个人尽皆知,皇上处于深宫之中,竟也能被惊动到!”大长公主面露讽笑。“薛颀,你是在这皇城内史的位子上坐得太久了,骨头竟然已经软到了如此地步!本宫实在不敢拿现在的你和二十年前的你做比较——你若是想活到子孙满堂,便主动向皇上请辞吧!”
薛颀闻言微怔,随即向大长公主躬身行了一礼,“薛颀——谢过大长公主!”
东华厅
兰亭柳眷望着东华厅正中原本摆放萼绿华的白玉基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萼绿华,萼绿华······你究竟见证了这人世间多少悲欢离合?你究竟带给了世人多少苦楚?你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耒庆静静地站在兰亭柳眷身后,并不主动说话。
兰亭柳眷转身望着耒庆,“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见到睦先生?”
“平王府里,除了郡主之外无人可过问睦先生的行踪,故而耒庆也是不知。”耒庆神色谦恭。
“是大长公主新下的命令?”平王府里究竟起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素弦她······身在这多是非之地,又是如何取舍?
耒庆点头,大长公主的命令无人可以违背,就连大长公主自己也不能。
兰亭柳眷隐约看出了这重重变化之后藏着的真相,却又不敢确定。“郡主······在府里吗?还是你也不知道?”
“郡主的行踪耒庆也是不能过问的。”
兰亭柳眷已明白,平王府的事不是他能帮得了的。
兰亭柳眷离开了平王府,走在长街上,无能为力之感倏然袭来。大哥的事他无能为力,素弦的事他还是无能为力,究竟有什么事是他能做的?
兰亭柳眷摇了摇头,回望月夜下的平王府,平王府还在,素弦还在,大哥还在,兰亭还在······他又何必陷入自怨自艾的苦恼之中?
丞相府
“相爷,您当真要与大长公主公然为敌?”刑部侍郎韩禹颇为忐忑。
端坐主位的丞相袁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韩侍郎,自十五年前开始,你我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大长公主隐忍十五年只是为秋氏一族的后嗣着想,与其等她动手对付我们,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相爷说的是。”韩禹应道,随即又问:“大长公主当真会为地牢中的那人出头?”
“大长公主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女人的弱点总是比男人要多些。她可以不为郡主出头,她也可以不为自己出头,却不能不为平王出头。十五年前救不了平王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十五年后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秋家绝后,地牢里的那人可是整个秋氏一族唯一的男丁了。”
“相爷英明。”
霜夜迢迢,恨难消。风雨绕弦,人间何世!
倾国倾城的美人立身月下的残垣废墟之中,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是废墟映衬出美人的美,还是美人渲染出废墟的凄凉?
兰亭柳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人当真是他梦里的她吗?
美人勾唇浅笑,“怎么——不认识我了?还是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我高兴傻了?”
“你······”兰亭柳林闭了闭眼,“你又骗了我一次······”
“我以为你已经被我骗习惯了。”美人的笑容妖而不艳,媚而不俗。“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你要杀我。”兰亭柳林平静地道。
“猜对了,兰亭柳林,我为杀你而见你。”美人拔出自己的剑,“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不会想要杀你?”
兰亭柳林望着她的剑,“我以为你不会武功,你一直很柔弱,那一次······”
美人很温柔地笑着说:“傻瓜,那是我故意骗你的,男人都比较喜欢柔弱的女人。那一次,我很开心,我只是右臂受了点小伤,你却险些丧了命,还一个人强撑着不让人知道。”美人的声音温柔而多情,“就是那一次之后,我真的爱上了你。这世上爱我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
美人举剑向兰亭柳林刺去,刺得快而狠,一点余地也没有留。这一剑刺出去根本收不回来,兰亭柳林因她的话而失神也根本没有闪避的可能。
那一剑刺出去,潋滟了月光。
剑刺入了兰亭柳林的胸口,却无法再深入,因为兰亭柳林以自己的右手抓住了剑身,鲜血染红了美人眼里的月光。
兰亭柳林望着美人的眼睛,“如果今夜要杀我的人是她,我不会逃,但是你不是她······你没有杀我的资格!”
“谁说我不是她?”
“你真的很像她,我几乎就要相信了,但是,不是就是不是,谁都假冒不了她。”兰亭柳林折断美人的剑,“她没有你这么狠的心,没有你这么无情的眼睛,你只是一个无情的杀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是她,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她,我很开心······我不想在她的身上看到那么无情的眼睛。”
“她爱你,所以她一定舍不得杀你;你爱她,所以你愿意让她杀······”美人垂下眼眸,“这就是你们的爱······你爱她,所以她愿意为你死。”美人弃剑,“兰亭柳林,你的确值得她爱。我不是她,我是翠萼。我的确什么也不懂,因为我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因为没有人像你爱她这样爱过我。”
翠萼的笑容里多出一点感情,“可是,兰亭柳林,你不觉得我对你更好吗?一剑杀了你,你的痛苦就结束了。她却要你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你不怕死,她不要你死······这真是她对你最大的折磨。”
“翠,翠萼······”兰亭柳林试着叫出她的名字,“我不后悔。”
“好!好个‘不后悔’!兰亭柳林——我不会再杀你了,你是唯一一个能在我的剑下活命的人。”翠萼转身离开,“兰亭柳林,好好活着!”
兰亭柳林望着地上的血,“活着······”
这世上有多少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这世上有多少人算得上是真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