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娅总在礼拜六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电话就打到校门口的小卖部内。那个时候我多半边翻看着大大小小的杂志边和老板闲聊。因为常在这里租书看和老板混的比较开。电话铃一响,老板接过一问就喊:张杨,电话。我放下书就接过来了。
舒小娅多半是给我讲她们学校的新鲜事。什么她参加舞蹈班啦,什么校文艺晚会上有她的时装表演啦,什么又有男孩子给她写情书啦。只有最后一条让我很不放心。末了舒小娅总是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不在她身旁。有一次电话打过来竟给我放她录的歌给我听。她说,我录了一首自己的歌放给你听听。然后听筒里就传来按键的声音。她唱的是叶凡的《相思》。
我听了几句就忙不跌的喊:喂,喂——小娅以后再听吧,人家的电话,有人等着打电话呢。然后我就挂了。其实没有人打电话。我想每个礼拜六在这里泡电话也不是办法呀。我不花钱。她不花钱呀。
后来,我就去了省城一趟。因为舒小娅一直要求我过去。她说,张杨。你过来看看我好吗?好吗?后面的那个好吗就有点挠人心了。我就让你看看我。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我有男朋友,可你老不来。又有男孩子追我了呀,追的可凶了。然后我就听到她那边同学嘻嘻地笑声。你来我给你报销路费。来吧。啊——
我说,不用,我不是没有钱,主要是没有时间。不过我还是答应去了。
中午十一点,我下了车就看见舒小娅面带微笑站在校门口,风扬起她的长发。我看到她眼睛里明亮的笑容。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一般高一样俏丽的女子。
舒小娅说,这就是王瑶瑶。
我说,王瑶瑶,你好。常听舒小娅谈到你。
王瑶瑶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拍打舒小娅,怪不得对人家这么痴迷,原来是少有的帅哥啊。我说,什么呀,高三复读生,都不好意思到你们大学来,要不我也早来了。
上大学还不是早晚的事。明年吧。舒小娅说你学习可不错呢。
我就讪讪的笑了:未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呢。
舒小娅把我带到她们女生宿舍。一屋子的女孩子像麻雀一样嘁嘁嚓嚓。说知道你要来,我们昨天一下午都在打扫卫生呢,可累了。你带什么好吃的没有呀。我就从包包里掏出糖给他们吃。他们说这是喜糖吧。舒小娅就红了脸说,是不是的你们先吃着吧。
有个留着短发的女同学双手捏着一颗糖放在胸前,字正腔圆的背出句:
啊——
糖
美好的回忆
沾在牙齿上
我看着她们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她们都哄堂大笑:我们都读过你的诗,《糖》那诗写的真不错。我说,舒小娅,你怎么把我以前写的东西随便给人看呢?
舒小娅说,又不是外人,一个宿舍的姐妹,我们比亲姐妹还亲呢,你们说是吧?
她们就大声说,对,比你和舒小娅还亲呢。
我说,大学就是好呀,看看你们多快活,哪里像我们高四生天天闷在教室里,看书都看傻了。
舒小娅领我到校园里四处逛,遇到她的同学她就要过去主动的和他(她)们打招呼,然后把我介绍给他(她)们。我就傻瓜一样的站在一旁讪讪的笑。
吃过晚饭,我们去了红星电影院,在那里呆了一个晚上。电影没有看多少,光顾着翻来覆去的接吻了。后来,舒小娅狠命的咬我,把我嘴唇都咬出血来,一股淡淡的血腥之味在我们嘴里弥漫开来。
我说,舒小娅,你这是干嘛呀,把我嘴都给咬破了。
她说,我想吃了你。说着又在我脖梗子那啃了一口。
清晨。我们从电影院出来。俩个人都很累不过精神都蛮不错。经过一个小广场的时候,有个青年人在那里弹吉他。清越的吉他声飘荡在早晨流光异彩的光线里,我和舒小娅都被那美妙的声音吸引住了。我们静静的站在那里。最后舒小娅偎过来对我说,那人吉他弹的真不错呀。
期末成绩出来了,我的语文成绩又是一个全级第一。一次第一可能是个偶然,第二次的第一就是真的第一了。并且政治真的像我说的那样考了个全年级的第二名。班主任卢老师第一次在班上表扬了我,说我学习上进势头比较猛,说我日新月异。尽管我把他教的数学那门科目考的仍是一塌糊涂,其实文科生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都能把数学考成一塌糊涂。
那段时间,王阳和我都比以前要快乐一些。在我看她的时候和她看我的时候,我们都会很默契的笑一下,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冬天冷的正紧的时候我们这下了场大雪。先是成片成片的鹅毛雪在空中飘。后来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造成了交通堵塞,被风拧来扭去形成了冰疙瘩。哗啦啦像铜钱一样从空中落下来。当天我们镇上刚巧是个集市,早上出门的时候赶集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还一览万里的晴空。近中午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集上的人便一哄而散了。赶紧躲进临近的房子里避雪菱子,赶集回家走到半路的人慌忙弃了自行车,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大桥下。都议论这场雪来的好怪好大呀,是不是国家哪个大官又要罹难了。说是国家第一代领导人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世的时候,这里下了三天的大雨的啊,全公社的人都是站在雨里拜祭他老人家的。
当天我是在县城里,刚从一个音像店买了一本“枪与玫瑰”的专辑跑出来。看了看惨白的天空,便护着脑袋向前走。刚走出去没有几步路就听到有人叫我:张杨,你过来。我看到王阳推着自行车,手里拎着一袋子水果,一身晶莹的站在雪里。
王老师,这天你还回家呀?
跟我一块回家吧,这里离学校太远。我家就在前面,你帮我拎着带子。
我看了看她,正在犹豫。
快接过去呀。
我想助人为乐,大雪天送老师回家也是应该的。
就愉快地接了袋子和她一块迎着风向前走。
王母看到我们一身是雪的回来,先是很惊讶地叫了一声,心痛的说道:这丫头,雪下的这么大,你还回家,你就不会在学校呆一个晚上呀。然后就使劲的拍打王阳身上的雪。
妈,我回家你还不欢迎呀。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连续两次语文都考第一的张杨。
我说,阿姨好。
好,好,这么大冷的天你还送王阳回家,可别冻感冒了。
我说,没事,我当时——
王阳正用一个干毛巾搓我的头发,我刚说到这,她猛的一扯,我就住了嘴。
一个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大脑门,花白头发,手里握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茶杯。我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我说,您不就是写《城北记事》的那个——
那个中年人就笑了。然后坐在沙发上问我读些什么书。我很谦虚的说不怎么读书。但是还是稍微的说了一些对文字的看法,最后不失时机的说先生的《城北记事》写的是真好呀。其实我也就是在学校门口的地摊上看过这本书,当时翻书的时候忽然看到作者的照片和简介,一看竟是一个县城的就不免多翻了几页。本来是打算再看几眼的,一看内容是写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故事,就立马又放下了。接着翻李海洲的《九重门》。
王阳围着一个花围裙在厨房里做晚饭,边做饭还边哼着歌。不时拎着勺子从厨房跑出来,倚在客厅的门口看我和他爸聊天。
他爸问我,现代文坛有什么新的动向呀?
我说,出了一大批新生代写手,一个比一个猛,像韩寒、李海洲等,又出来几个美女作家像卫慧、棉棉等等。
王阳他爸对我嘴里的这些词好像有点陌生。他说这些人的作品怎么样呀?
我说这样说他们吧:是写情写性高人一等,刺贪刺虐低人三分。
王爸就有了感慨,说他闭门不出已经一年多了,正搞一个大型的连续剧,已经搞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电视连续剧让他即兴奋又疲惫不堪,然后领我到他的书房看他的作品。
晚上我在王阳家吃饭,王阳总给我加菜,说都是她做的,让我都尝尝。席间,王母即惊喜又担忧的看着王阳。
吃过晚饭,我要回学校,王阳和王爸都不同意让我走。他们说,天黑路滑风大,雪还没有停,不如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反正是有地方,我就一脸求助似的看王阳。
王阳说,你看我爸今天多开心啊,平时我回家他都不太理我,今天他就和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你们晚上在好好的聊聊文学,多好的老师啊。我还能说什么呢。
晚上,王爸孩子似的给我谈起他求学的艰难和创作的过程,我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沉默的人一旦开了口会有这么多的话。我说,写作的人多是忧郁,孤独,内心充满快乐的人。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说的对极了,不忧郁,就写不出有内涵的东西,不孤独,就不能踏踏实实的搞学问,不快乐,就不能让自己的东西充满朝气和生命力。然后,我们就都笑了,他还给我看他设计的假山盆景,他说那些石头都是从东面的山上一块块的自己动手捡来的。我想他真是一个和蔼可亲和对生活有着无限热爱的人。
王阳在她的卧室里听我刚买回来的《NOVEMBER RAIN》的带子。我走过去问她,你也喜欢听摇滚啊。
恩,以前在北京没少看了演唱会。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说,王老师我今晚睡哪里啊?
王阳温柔地看了我一眼,我想那个眼神一定把我当成了孩子。
我已经收拾好了,今晚你睡我床,我和我妈睡一床,我爸睡书房。
我说,我不睡你的床,我睡书房吧。
咋了?你嫌我的床不舒服啊。
不是,你的床,我……
没事,你睡吧,我爸的书房他是不会让你睡的,平时他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他的房子的,今天你已经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