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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然而我所不能预知的未来就如同上好发条的钟表一样嘀嘀嗒嗒的在我的生命当中行进。这个夏季从外地回来的两个人将我未来钟表的时针全部打乱,或者说我未来的时间内有两个如安排好了的人将我的时钟逆转,让我不得不陷入到回忆的深渊当中去,也让我的生命如结束般开始。

第一个人就是林涛,在离高考仅有三天的清晨我刚跑完步回来吃过早饭。晓暮就打电话过来说,林涛回来了!当她一口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林涛是谁,竟然傻傻的问了句,哪个林涛!晓暮也很认真的解释说,就是和咱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个林涛啊!他从深圳回来了,他没去你们家找你吗?

一句话就如洪水般将我卷进记忆的漩涡。林涛,一个差不多已经从我生命当中淡去的人,此刻却又生硬的闯进我的生活,并且带给了我一个巨大的不可挽回的遗憾。

晓暮打完电话后我一直处在对于林涛的回忆当中,那些似乎死去的记忆在这个人名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时又死灰复燃。

我开始一点点的想起关于林涛这个人的一切。记忆中林涛要比我和晓暮大三岁,当我们在读一年级的时候,林涛在读三年级,可是当我们读五年级的时候,他和我们就同班了。因为林涛的成绩简直不能用差来形容了,他根本就不适合学习,任何简简单单的知识对于林涛来说就变成了天大的困难。林涛的脑子用小学老师骂他的话来说全装的是泥巴,越和越粘。他甚至连初中都没上完就不再上学了。

我终于想起初二那年的冬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农历年刚刚过完还在正月里,那会冻的人都不敢出门。林涛突然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跑到我们家里对着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我说,他等开学了就不去学校了,准备去深圳打工。他已经过了十六岁可以去外面闯荡了。我还记得我说了好多劝他的话,最起码把初中读完,可林涛就像扶不起的阿斗一样一直在打退堂鼓。最终还没等到过元宵节林涛就从我的视野当中消失了,并且一走就是杳无音信的四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从他妈妈口中得知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到后来我就再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了。他走的时候很突然,我拜托过他妈妈让他给我写信,可林涛出去后一直没有给过我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而他在如消失般离开一年后我考上了这所中学,繁忙当中我也开始忽略了这个曾经在我的生命当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

记忆中的林涛总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其实我这样说完全是赞美了他,用别人的话来说就直接是傻了。他不爱说话,还有点口吃,心里要是紧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到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才能讲出完整的话来。可我记忆当中的林涛总是那么正直,他就像我和晓暮的保护伞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

林涛虽然和晓暮同姓但不算本家。论辈分我和晓暮都应该喊他一声叔叔。所以我们俩经常开玩笑的叫他叔叔,大概林涛过于愚钝,他丝毫听不出对他的称谓当中有玩笑的成份,还十分认真的当起这个叔叔的角色,尽职尽责的承担起了一个长辈应当尽到的责任,在任何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总会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用他当时的傻大个为我们撑起一把防护的伞来,而每次保护的结果都是他伤痕累累,还傻傻的对着我们笑说没事。没有人喜欢和林涛玩,大家都觉得林涛傻,林涛自己都说自己笨,只有我和晓暮从不嫌弃他是一个累赘,做游戏时总带着他。

我记得那会玩过家家,林涛不是扮演王子与公主当中的卫士就是扮演小红帽与大灰狼当中的大灰狼。他总是分到一些龙套角色或者负面角色,要不让他在老鹰抓小鸡当中装老鹰就是在捉迷藏时我们藏起来让他找,而每次他都找不到。即使这样林涛总是乐此不疲的跟着我们,在每一个可以参与的游戏当中都分到一个边角料角色。

我一点一点的想起关于林涛的一切,可认真的想时怎么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当时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魁梧,在我们每个人都还像个小孩子时他就完全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我努力的搜寻着记忆当中有关他的点点滴滴,但我发觉就算我全部将那些记忆拼凑起来都不能完整的拼出一副林涛的完整相貌,我始终不能清晰的记起他的那张脸了,模模糊糊的记得他的脸应该很方正,眼睛很小,一副睁不开的样子。鼻子挺挺的,嘴巴很大,嘴唇很厚。笑起来有一种很自然的淳朴样,也就是别人所说的傻。

当林涛这个在我记忆中的人如一幅肖像画一样一点点清晰起来的时候。电话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将电话提起来张口就问,是林涛吗?

海浪,是我!我回来了!林涛讲的很清楚,声音跟他走时一模一样一点没变。只是说话不结巴了。

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知道给我写信!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在大概聊了几句之后我得知他现在在县城里面,并且让我去找他,他想请我吃饭,我将地点约在了吴晓家的饭店。挂了电话,我就匆匆忙忙的出门了。

彷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我与林涛的这场会面只是改变我悲剧命运的前奏。

我出门时西天的天边出现了一大团黑色的浓云,一场洗涮我整个世界的雷雨正在悄悄的酝酿。迫切想见到林涛的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就急急的奔县城而去,而西天的乌云也正一点点的笼罩我整个即将改变的世界。

等我到吴晓家饭店的时候,林涛早已经在那里等了,吴晓跑过来对我说,这个人说是等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告诉林涛这是我发小,叫他做就几道好菜,并引荐给吴晓。

我不得不承认要不是已经确认过是林涛邀我,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完全认不出他来。他完全变得跟四年前离开时不一样了。

四年的时光与其说社会将他打磨的光滑起来,不如说他如蚕一样蜕变成了蝶,在经历过破茧的疼痛之后开始走向全方位的成熟。

我恨不得一口气问完我心中的疑虑。我恨不得自己就是林涛好知道这四年来发生的一切。林涛只是不紧不慢的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最后我终于将林涛这四年来经历的一切全部了解,他的经历就像画轴一样在我的面前徐徐展开。而他的叙述充满了辛酸。

海浪,原谅我这么多年来给你一封信都没写过,我不知道我每次写信都应该说些什么?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说不好话,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已经提笔准备给你写了,可拿起来写了两句话之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林涛一边讲一边不停的喝酒,吴晓妈妈做的菜我们几乎没动几口。我也一直在认真的听吴晓的讲述。

这四年来我过的很不容易。社会完全不是我们所想象的样子。我刚出去的时候还和咱们村的那些大人们在一起,我们在工地上干活。整天就与钢筋水泥混泥土打交道,那种辛苦与累你完全体会不到。我们挣的钱还时不时的被黑心老板克扣。住的就是简易工棚,吃的就是那些最便宜的饭菜。我还要省吃俭用的把钱攒下来给家里寄。

我这才想起林涛家里有三个孩子,弟弟妹妹都在读书,而他妈妈还经常身体不好,家里全靠他爸爸和林涛两个人支撑。林涛猛灌了几口啤酒,接着给我讲。我劝他少喝点,喝酒伤身体。

他说,没事,这几年都在外面习惯了,这点酒算什么?

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我经常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特别羡慕你们是那么聪明,而我笨的什么都学不会。念书这条路我根本就走不通,我天生就是卖苦力的。在工地上干了一年后,咱们村的那些人不要我了。因为我总是给他们制造麻烦。我做什么都很笨都做不好。我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他们就像丢垃圾一样把我扔了。

我真的是流浪街头,海浪,你想过没吃没喝没住的那种生活吗?我把身上的钱花完后就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个乞丐了。可能老天爷可怜我吧!在我流落街头饿的都快不行时,一个饭店老板给了我一口饭吃,让我去他店里打杂,管吃住一个月还给几百块钱。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激动。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又被人救了过来。我就在那个饭店干了,洗菜、洗碗、打扫卫生、搬东西、凡是能干的活我都干。我一句怨言都没有,怨天尤人没有用,人生来的命运就是被注定好的。

虽然我也是个认命的人,可上帝为什么给每个人安排的命运差距是那么大呢?当我还优哉游哉的在校园里做学生的时候,林涛就已经在这个社会上受苦了。命运是如此不公平,为什么我生来就要过比林涛好的生活?林涛对我所讲的这些听的我面红耳赤。

海浪,在那个饭店的每天我都想回来。我很想重新上学,跟你们一样。可我怕我回来后人们笑话我。我不能就这样一无所成的回去。我已经受够了被别人耻笑,我不想再让别人笑话我了。我是笨但是我不懒,我勤快,我一边干活一边留心怎么做菜。为了学做菜我差点给那个掌勺的大厨跪下来,从传菜配菜切菜再到炒菜,我一直很认真很认真的学,我几乎把能吃的苦全吃了。反正我就是一个信念,我要学会这门手艺,将来即使我不在这干了,我也可以出去在其他地方混。我很努力的学习了三年,终于学会了。就算再笨我也可以熟能生巧,我现在不夸张的说,我出去再也不怕没活干,再也不怕流落街头了。

林涛讲到这些的时候显示出些许的自信出来,社会真的能把一个人改变了。林涛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副没光的样子,他变得灵性起来,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神当中感觉到一丝的狡黠,而我内心里也真切的希望,林涛能由此变得聪明起来,我希望林涛从此能不再遭受以前的苦难,上帝应该开始眷顾这个可怜的孩子。

本来我没想过要回来,我想在外面一定要闯出个名堂再回来,可我又不得不回来。林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又彻底的释放了刚刚讲话时的自信。

怎么了,林涛?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可能活不了几天了,其实我们一直没对外人讲过,我妈得的是癌症。这几年来看病把家里都花空了,前一段时间医生说让我们决定继续治疗还是保守治疗。我妈心一横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就回家了。医生说我妈最多可能再活半年。我回来后我妈就像交待后事一样每天都对我说一大堆的话,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三个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们成家立业,我是长子,当我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就决定一定要在我妈离开人世之前让她看到我成家,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完成我妈的心愿。

我没想到林涛最后会说出这些令人心碎的话来,林涛讲这些时几度哽咽,但他没有哭出来,眼泪在他的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他只是用手轻轻的拭掉,然后又一口一口的喝酒,当我听完这些的时候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怎么会这样,命运对林涛还是这么残酷,而我对此又无能为力,我所说的一切安慰的话都跟白说了一样,我根本不可能与命运对抗,我们就像命运手中的玩偶一样任其摆布。

海浪,你别安慰我了,人跟人的命运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或许我本该就受这么多的苦难。我不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多。我已经给咱们村好几个媒婆都嘱托过了,让她们帮我瞅着看有合适的就在最近把婚结了,也算了却我妈的一桩心愿。

我想即使再怎么有能耐的人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或者改变即将发生的事了。林涛的做法可能是最好的选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乘着林涛妈妈还尚在人世的时候,让她活着看到儿子成家也算林涛尽到了一个天大的孝道。

可是海浪我不想这样仓促的把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草草完事。我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就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我想即使我非这么快结婚,我也应该告诉她,我喜欢她,什么都不为,就为了能告诉她我喜欢她就行了。就算我结婚前对感情的最后一个希望。

我顿时心生疑惑,林涛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会是谁呢?我没有问这个人是谁,而是为了避免尴尬直接问了句,那你给她说了吗?她怎么说的?

林涛接下来的回答对我来说就如一颗炸雷一样轰得一声爆炸在我的体内将我的整个人炸开了花。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如同死掉一样懵了。

我说了,我一直喜欢的人就是晓暮啊!可当我告诉晓暮的时候,晓暮告诉我说,她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就像我从小到大喜欢她一样,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人是你。

怎么会?怎么可能?林涛在开一个什么样的玩笑。这玩笑参杂了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不会,绝对不可能,晓暮喜欢的人不会是我,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这种感情超越了亲情友情但根本不可能是会是爱情。可林涛接下来的话将我的整个世界改变了。

我也宁愿相信晓暮喜欢的人会是别人,可偏偏他就是你啊!为什么老天爷要给你那么多,而要从我这剥夺这么多?我没想过要晓暮怎么样?我就是想告诉她我一直都很喜欢她,而她心里装的那个人却一直是你,她亲口对我说的。这能是一个玩笑嘛?我为什么要骗你,老天爷怎么会这样捉弄我们。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刻我的头脑完全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丝的头绪。林涛从小到大都喜欢晓暮,而晓暮喜欢的那个人却是我,那我喜欢的人是谁?这是怎样的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如果晓暮喜欢的人是我,那她怎么会和那么多男生谈恋爱,她怎么从来没有透露过这样的信息,如果晓暮喜欢的人是我,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到,那么我又要怎样做才算正确。如果晓暮喜欢的人是我,而我们又即将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分开,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好多问题一下子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充满我的脑子。

林涛的一番话将我的整个心纠结在一起。这是一场梦吗?对!我可能在做梦,我经常会做梦,总是梦到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等会就会醒,醒来后生活依旧平静,林涛根本没有回来过,也根本不会对我讲这么多的话,我要醒来,醒来后我依然是我,晓暮仍然是晓暮,林涛仍然远在千里之外,远离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感情不会如此的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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