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光盛放,撑开薄薄的眼皮,阳光仿佛一根根银针,还没碰上呢,就敏感的感觉到痛了。
褚云玉在心底叹了口气,据说极乐世界的光是不刺眼的,他这是到了哪里呢?
“相公……呜呜呜……”
“老爷!老爷您可醒了!”
他被人扶着坐起来,咳出了几口水,虽然仍旧虚弱,可好在底子不错,休息一下就会恢复。
他茫然混沌的眼环顾四周,他的家人、仆人围在他的身边,更远处还有哭哭嚷嚷,惊魂未定的人群,简直不敢相信,他仍旧是活生生的!
“相公……”他貌美如花的小妾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多亏商公子神勇,跳下水将相公你救了上来,不然……不然……奴家也不活了!~”
褚云玉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什么都是蒙蒙的,像隔了很远,这话却像是一把千斤大刀,嘭地劈开了混蒙世界。
他揉揉眼睛,找到了商正襟的身影,他浑身湿淋淋的,还在滴着水,所坐之处****一片。
燕青蚨跪在他的身后,卷起他一头青丝扭干,他感受到褚云玉的目光,抬抬眼帘朝他颔首而笑。
褚云玉张了张嘴,喉咙口火烧火燎的,要说的话到那儿就被融化焚烧了,劫后余生,大悲大喜,他竟不知从何说起,哪怕是感谢。
他侧过身,匍匐在地上,用尚且虚弱的身体,行了个不算规矩的大礼。
正襟皱眉,摇摇头,她用唇语说“这回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可惜褚云玉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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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蚨受了惊吓,看起来病恹恹的,大夫给褚云玉和商正襟把脉后,开了些驱寒凝神的汤药,顺便也给青蚨看了看。
三指往脉上一搭,不过片刻,老人家便眉开眼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褚先生,恭喜恭喜,内子已有孕在身,小老儿......”
“你说什么?!”
“呃......夫人已有身孕,快满三月......”
他蓦地打住话头,这大喜的事,平常总是露出温温笑意的褚先生,为何尴尬不已的样子啊?莫非惊喜的说不出话了?
“胡老,这......”褚云玉往旁边一瞥。
商正襟面色不郁,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他一定不饶!
这算怎么回事嘛,他惊喜地都快飞上云端了,刚确定他说的是青蚨怀孕了没错,这老儿就把他拽落地上不算,还踩了几脚。
是他的女人,他的种,干旁人何事?!
“媳妇!”他眼巴巴看着那个惹他心烦,更让他开心的女人,怪不得她最近那般馋嘴,原来一人要吃两人份的。
他痴痴的笑,纵使是美男一个,但傻兮兮的模样,仍看得旁人一阵恶寒。
老大夫反应过来,自己是安错了爹,真真对这一家三口很抱歉。
他抹抹额上细碎的汗,要跟人当家的道歉,那人却已旁若无人的搂抱上娇妻,孩童似的摇晃着身体,依旧痴痴的笑,口中念念有词,“真的吗?真的吗?我是爹,你是娘,我们有宝宝啦”。
他无奈的望向褚云玉,对方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出去,给这对新任父母留出空间来。
褚云玉走在最后,他阖上了桃木门,只剩下一掌宽的空隙时,动作顿了顿。
日落霞光像一把金刀落在他们相拥的身上,那是上苍的护卫,护卫一段至情至性的良缘。
失去意识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笑,她笑,她肚腹隆得高高,而此刻,全断了,他想不起那片断。
门扉全然闭合,怅然倏尔消逝,转身,负手立于斜阳下,这大起大落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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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距离浒州有月余的路程,赤腊指定去不得,回上京山高水长委实不便,青蚨在临安将养些时日,身子调理的棒棒的,肚子将将隆起时便起程会老家浒州,预备在那里待产。
这浒州比起离开时已大大不同,俨然是个小上京,家家夜不闭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商号做工的人不知几许,都感念着商家主人的恩德,每日来往送补品的人都要把府上门槛踏破。
又过了五个月,正襟在门外像踩了炭似的焦躁的转圈,每当要破门而入时,就被仆人拦下,他面色惨白,眸色猩红,恨不得把那良扇碍眼的门烧出个大窟窿。
忽闻里头的惨叫声,他痛苦的抓着头发,蹲坐在地,紧咬的下唇就快滴出血了。
为什么她遭的罪,他不能代而受之?多痛苦他都愿意承受!
“夫人,用力,用力,就快了,快了!”
“大少爷,您别着急,第一胎都是这样,不会特别顺利,第二胎、第三胎就好了,我家婆娘就是这样,三个臭小子个个健康着呢!”
正襟对好心安慰他的家丁挤出丝虚弱的笑容,已经一天一夜了,漫长的犹如半生。
蚨儿,你要加油,咱们也要两个、三个孩子的,你不能太娇气,不准......不准......像我亲娘一样——
想到这儿,他再也待不住了,从地上跳起来,目光呆滞,力气大的惊人,三四个家丁也快拦他不住。
“大少爷,您不能进啊,男人进产房不吉利!求您了,大少爷!”
“大少爷、大少爷——”门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见这状况先是一愣,接着大喊,“老爷、夫人,还有亲家夫人来了!”
正襟这头暴怒的兽动作一滞,一粒雪花飘飘荡荡落在他的鼻尖上,一门之隔陡然间响起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嘹亮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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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正襟对燕青蚨十年如一日的攒铜板行为很是不满,因为她隔三差五就要取出一大堆细细数过,很是耽误某些时间。
“娘子,夜已深,还有什么人像你这样醒着数铜板?还是同为夫早些安寝吧!”
正襟涎着脸,挨挨蹭蹭,挤着她坐在灯下。
青蚨抄起本书递过去,“相公,自行安寝去吧,翻翻你最欢喜的《道德经》打发下时间也好呀。
话说自打青蚨有孕,正襟便开始练习克制欲望,夜深人静,听着他在身畔粗重的呼吸,青蚨也心疼他,问他要不要,他会很大气的说,“没关系,能忍住,一定要你好好养胎,为夫去看道德经修身养性”。
好嘛,她那是心疼她,不想却成了她打发他的常用语了。
正襟眯眯眼,哼了声,接过书册,随手翻,朗声诵,“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上,辱为下……唔~娘子,不妨同为夫一试,深入体会……”
青蚨不解,“嗯?”
正襟倏尔瞠目,眼中桃花纷飞,“我宠你,你辱我吧!”
他看灯下美人,娇滴滴羞红了脸,搓搓手,猥琐一笑,便急吼吼上前搂抱。
“喂,你听到没?”她推推他。
“嗯……”他那里还听得见什么,身上某点亟待爆发释放。
“小雪!小雪在哭,我看看去……你放开啊,老色鬼!”
“有奶娘,你别去。”
......
正襟孤零零盘坐在床上,白眼直翻,“可恶的臭小子,就不该给你取小雪这个乳名,这么娘炮,总跟我抢你娘,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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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息的乳名小雪的臭小子商怀璧,十七年后成为继小叔商巍祚之后最年少的状元郎。
昭告天下的皇榜贴出,商怀璧回乡省亲后,直奔临安府赴任,为西湖景色所迷,他停轿驻足。
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双眸比星还亮,小脸比荔枝还嫩,嘴角高高翘起,脆生生的说,“大哥哥,我是褚雪樱,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