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走后,肖风越想越不对劲,他不得不重新琢磨起林炜昨晚的那番话。
在这紧要关头,别人犯浑可以,他自己不可以。不过,王东也有一点说得没错,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要再这么犹豫下去,一样会皮焦肉绽。
怎么办,怎么办?
想想就可怕,宋书良一旦将鑫誉的账户流水全都搞到手,那真就回天乏术了。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手机响了,肖风马上接了。
“宋书良答应了?”肖风问。
“答应了,就今晚,培各庄。”
那人呵呵笑说:“我想,到时王东和泉华陪着就行,你呢,外头等消息。”
“好,准备多少钱?”
那人顿了下,沉吟道:“别多,意思意思就行,先探个底,多了反而麻烦。”
道理肖风懂。
接完电话,肖风那一直被阴云笼罩的心头,总算是透出一丝光亮来。
5
到了傍晚,夕阳西落的时候,林炜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不是真的好,而是冷静了些。
他知道,无论任何时候,冷静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管用。思来想去,真正让他慌了神的,还不完全是鑫誉的案子,而是李晴,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必须要找到她,不管怎样都得先找到她。
就在林炜到两人经常出入的地方,以及她可能去的地方苦苦找寻的时候,李晴却和另一个男人在宾馆的房间里,吵得不可开交。
原以为男人获得情欲上的满足后,又会同上次一样,爽快地回到老家去。没想到这次他却说,走之前,必须让林炜出点血,敲他一笔钱。
这李晴怎能答应?“林炜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谁容易啊,你可别搞错对象。”男人骂道。
“亏你想得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不清楚?凭什么要人家负责?”李晴气得脸色发青。
“啧啧啧,人家?我看你是被他迷住了吧?”男人一阵冷笑。
“我承认,我对他是动了些感情,可他至少比你为人磊落。”
“磊落?哈,磊落算个屁。好,好,你说真感情是吧?”男人满脸奸笑,目光恨恨地瞅住李晴,“你信不信?就几天,哦不,就两天,我就会让你的林总,林太太,还有你的所有员工,都知道你和林炜的风流韵事。到那时,我看你们还有多少真感情?”
“你……无耻!”李晴眼圈一红,话卡在喉咙,道不出来,忍了几忍,泪水哗地落下来。
男人光着膀子,斜在沙发里,嘴里叼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怎么能叫无耻呢?你才和我分的手,之前你算我的未婚妻吧?未婚妻让人睡了,怎么就不能要些补偿?现在就算嫖妓,也得付嫖资吧!”
李晴的脸变化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差点控制不住上前扇那男人几记耳光。想当初,她为他付出的还少吗?可如今呢?
想着,她还是忍住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她为什么忍?因为这个无耻的男人说得出也做得到。当初在老家,她就是看不惯这男人的所作所为,才逃到五湖来。不想,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吵了一阵,气了一阵,李晴累了。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丢到男人面前,无力地说:“算了,我不想折腾了。这卡里有10万,你都拿去。这是我在林炜公司的工资,也可以算是林炜的钱。”
说完,李晴整了下衣襟,拿了包想离开。这时,男人腾地站起来,拦住她说:“嘿嘿,想走?你还得补偿我。”说着,男人上下其手,熟练地扯开李晴的衣物,硬将她从套裙里赤条条地剥了出来,然后一把扔到床上。
整个过程,李晴没做任何抵抗,她知道抵抗是徒劳的。
放弃了挣扎,李晴的眼睛木然地瞪着天花板,任由男人变本加厉地在她身上粗暴地蹂躏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撕裂了她,她只感觉自己倏地进入一个完全另样的黑暗世界……
血出得很多,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醒目,还缓缓地蠕动着。
男人惊惶地盯住她双腿间的那摊血,心里哆嗦着。
完了,出事了!
李晴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四周一片白,死寂的白,白得晃眼。
“感觉怎样?”恍惚间,一声熟悉的问候轻轻地飘了过来。
李晴顺着声音侧过脸,是林炜。
她呆呆地望着他,张开了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任泪水如泉涌般溢出眼眶,断珠似的,肆意地滚落到脸旁的枕巾上。
林炜是被一个电话叫来的。
接到电话时,他正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五湖湾的湖畔大道上找寻着。那是一条不长的柏油路,和市区截然不同,只有临近的一些居民三三两两地散步乘凉,路上并没什么人,显得有些空旷。车子缓缓地开着,林炜暗想,在这里他和李晴不知曾留下多少脚印,她会不会就躲在某个角落发呆,缅怀那份不知是对或是错的感情?
尽管希望渺茫,但林炜还是热切期盼李晴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不想,人没见着,倒是先听到她被送去医院的消息。
“对不起。”良久,李晴嘴里才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
林炜还以为她是为没保住孩子而歉疚,安慰地淡淡一笑,再看到李晴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他心里的怨和气顿时都消了,柔声劝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养好身子再说。”说着,他轻轻地握住了李晴还打着吊针的冰凉的手。
李晴没醒来时,护士就已经告诉林炜,说孩子最终没保住。
林炜听了,脸色虽然凝重,但心里却有些高兴。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巨石压顶般的难题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他的脑际好似豁然明亮,犹如刚从黑暗漫长的隘道里走到出口一样。
老天还是帮我的!林炜当时想。
不过,等坐到李晴的病床边时,望着她那原本健康红润的脸而今泛着青,林炜晴朗的心又马上阴了,又深深自责。
自责过后,他还有些困惑,李晴到底是怎么流产的?
静坐了一阵,突然,一个异样的念头闪到林炜的脑子里,刚刚那个打电话的男人是谁?他怎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而且,既是伸出援手,那可是堂堂正正的见义勇为行为,为何语气还那样慌张?
“我……”
李晴痴痴地望着林炜,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妇产科的护士长巡房来了。
护士长听林炜自称是李晴的“老公”,脸色一变,说道:“你们这些男人,一点常识都没有。明知老婆怀孕,还那么粗暴地行房?真是的!就算不顾小孩,也不能不顾及大人!要不是送得及时,大出血同样也会要人命!”
一番怒责,顿时将林炜训傻了。
什么行房?还粗暴?到底怎么回事?林炜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站在一旁,没做一丝辩解,等护士长离开之后,他问李晴是怎么回事。
李晴的脸更白了,两股清泪淌得更多了。半晌,她才凄惨一笑道:“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林炜的心突然被毒蜂蜇了似的,一下缩紧了。
“别问了,好吗?”李晴幽幽地转过脸去,又说,“你走吧,这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顿了下,林炜仿佛有些明白,“是刚刚那男的?”
李晴哑了下,头也没回,只听见她艰难地咬出一个字:“是!”
“他……他是谁?”
“我的未婚夫。”
……
瞬间,林炜全明白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挺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颓废地落到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不要问了,什么都不用问了!早该知道,这种半路杀出的情感脆弱,果然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只不过这一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林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痛,有点痛!
李晴依旧背着脸,嘴里再没多说一个字。林炜忽然又觉得她距离自己好远,远得有些模糊。虽然他和李晴之间,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可这次,真正地空了,心中止不住地泛着痛……
病房里很静,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吊瓶里药水流动的声音……
夜已深。
此时气温有所收敛,却还是没有一丝风,闷得很。
天空更是混混沌沌,早没了往日的深邃,星光和月影早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林炜从医院里出来后,马上就后悔了。但他稍稍地停留了一小会儿,还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一种后悔,只能暗暗埋在心底,绝不能轻易拿出来,要是把它放大到男人们该死的自尊面前,那将是件多么惨淡,多么寂寥,又多么可笑的事!不管怎样,既然出来了,就无法回头。
是李晴让他走的。
李晴说,她不该骗他。林炜只问,为什么以前没听她说过。李晴说:“你也没问。”
林炜低了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耿耿于怀,难道是爱?李晴苦笑说,是爱。至少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爱。
林炜也苦笑。这阵苦笑一直刻在他的心里。
他快步地走到自己的车子跟前,脑子里突然冒起一段话: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问何必。
林炜打开车门,车里顿时冲出一阵热气。他没马上坐进去,而是站着点了支烟……
当他再次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向那闪着白色灯光的病房窗户时,蓦地发现,灯光里透着凄冷,透着悲凉。再细细回味,这些凄冷与悲凉竟都来自他内心深处,他感到一阵战栗。
林炜很想找个地方买醉。或许只有酒,才能暂时“温暖”自己,才能帮着自己回答未向李晴问及的几个问题。
她究竟是基于何种目的来到自己身边?
林炜当然也知道,李晴那么漂亮,之前怎么可能没有男友?可她说,她早已和前男友分了手。林炜实在想不通,她至今为何还和前男友藕断丝连?更可恨的是,竟要让自己为此买单?买单不要紧,可这单也实在太大了!
酒?
还有纯粹的爱情!
呵呵……
6
真没想到,这顿饭会吃得这么有内容!
从培各庄散席过后,宋书良先是开车将妻子邱静送回家,然后再独自一人回到支队的办公室。临别时,张行长偷偷塞给宋书良一个牛皮纸信封,说是上次遗漏的账户资料,还忙不迭地道着歉,说工作上确实不该出现那样的失误,是他失职,请宋老弟多包涵!
上次的资料怎会有遗漏?
宋书良很纳闷,不过,疑问只在脑间一闪,他马上反应过来。他并不傻,其实不用打开信封,他也能猜出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碍于情面,他只好先收着。
其实,晚上一坐下来,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培各庄偌大的VIP包厢里,装饰得流光泛彩、富丽堂皇。然而,包括宋书良和邱静在内,才坐了五个人,多少显得有些空旷,空旷得让人有些压抑。
大圆桌一圈坐的,除了张行长,还有石泉华。宋书良纳闷,张行长怎么还约了石泉华?再一看,就明白了,原来包间里还有一位,就是他曾在王铭办公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省厅总队的王东。
不用说,这顿饭有点意思了!
虽然整个饭局自始至终都只字未提鑫誉的事,可只要一想起那天张行长嘴上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宋书良就心知肚明了。
席间,他只频频举杯,感谢领导对妻子邱静工作上的支持与帮助。
张行长却含笑地客套道:“哎,不敢,不敢,老弟客气啦。举手之劳嘛,再说,那也是我分内之事。”喝完杯中酒,他又说,“以后,别再这么领导领导地叫,我虚长你几岁,干脆称我一句张哥,或老张就好。”
宋书良谦逊地说道:“那怎么行?”
张行长朗声笑道:“当然可以。认识我的人,谁不清楚我老张是个‘大老哈’?不过,工作中我不‘哈’,也不敢‘哈’。”说着,他朝石泉华讪讪一嘿,“上次资料的事,可能是我这辈子工作当中唯一的一次失误,给你们添了麻烦,唉。”说完,他夸张地摇头大叹。
石泉华接过话题笑道:“责任不在您,系统是死的,它又不会说话,更无法考量哪是轻哪是重。”
张行长却摆手道:“不,不,得严谨,必须严谨。”这时,他又举了杯,朝石泉华和宋书良几位敬了过去。
喝完,张行长又说:“只是,生活中我确实‘哈’。也就是‘哈’,才交了那么多的朋友,像宋老弟,我就一见如故。”说着,他朝宋书良哈哈一笑,“人老了,凡事就看开了。你们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跟自己瞎较劲,是不是这个理?”
一旁的王东附和道:“张哥大智若愚,心态好,凡事才能看得开。还真别说,这是一种难得的人生智慧。我曾读过一本书,书名好像叫《为人处世方与圆》。书中有段话说得好,说无论是方是圆,都没有固定格式,全凭自己的智慧。其实是在教育我们,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应该努力做到有智慧,该方的时候方,该圆的时候圆,将方与圆巧妙地结合起来,掌握好方与圆的尺度,然后在方与圆的博弈运筹中,成就自己的幸福!我看,张哥就很幸福。”
张行长听了,不由得咂舌惊叹:“你看你看,省厅来的,果然大不一样,会说话,很会说话,我那么随意的一句话,竟引出如此精妙的总结。好,好!”
石泉华却打趣道:“还总结呢!我说老张,下次吃饭就别请王东,把我和小宋叫上即可,别吃饭还跟听报告似的。”
一席话说得大伙哈哈大笑,瞬间就拉近了距离。
只是谈到“方与圆”,话题不经意就落到刚出事的郝国富身上。
王东叹道:“郝局长死得冤。其实,整个五湖谁不知道,他那天出的不是交通意外。”石泉华却笑说:“不管怎样,那结局对他来讲,已经够圆满的了。”
张行长不解,马上问石泉华:“圆满?还有什么新内幕,说说看,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嘿嘿,我老张就好这口,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哦,对了,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嘛。”
石泉华却说:“能有什么内幕?五湖就这样,该有的自然有,没有的那就是没有。”
石泉华模棱两可的话,宋书良没听懂,但张行长似乎听懂了,他摇头又叹,夹了一口菜,问道:“肇事司机抓到了吧?”
“抓到了,出事的第二天就抓到了。联席会议马上就要召开,这时候却死了个证监局的副局长,这怎么行?所以,上头一声令下,限时破案,刑警队的那帮哥们也只能拼命了。”王东笑笑。
张行长道:“我和郝国富的交往并不深。不过我知道,这个人哪,野心太大。虽说人不可无野心,但野心过大,也会成了害。你们看,他怎么能逼人家贱卖证券运营牌照呢?那就是不给人家留条路走,如此一来,兔子急了也敢踹鹰。教训啊!所以我想,阴沟里翻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