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教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我一个人在教室整整耗了一个小时。其实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我这总是这样子。有时我会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和尚,或一个正在打坐的和尚。如果我剃一个光头,再在头顶上点几个圆点,然后再穿一件像样的长袍子,我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和尚了。我不需要六根清净,因为现在的和尚全是杂种。我暂且这么说。他们总是以亵渎佛理为乐,把一些经文祷念得一文不值,或者装模作样地为一些外国佬大秀花拳,还不忘吆喝着“弘扬中华武术”之类的口号。我敢说他们全都不禁打。当你看到一些道貌岸然的什么住持或长老出入豪华酒店时,你能想到他们生活的奢华。他们总会选择一些好日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开混账什么佛会,让你感觉到他们这些老家伙在各种摄影机下表现得多么像禅师什么的,或者故作姿态地大喊“阿弥托佛”“施主”什么的。于是一些愚蠢的外国佬会把他们捧成“大师”。这些外国佬们总是对一窍不通的东西感兴趣。我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有一段很有意思。一个秃着脑袋裸着上身穿着喇叭裤——一条很时髦的裤子——的和尚象征性地打了一套动物拳——我的意思是猴拳、虎拳之类的,然后两个十足的洋姑娘扑上来就吻这个和尚。和尚傻乎乎地笑着,并一边搂一个,他好像对此没有什么经验。呃,这确实很滑稽。我不知道我当了和尚之后,我该怎么办。我不会耍能受到洋姑娘们青睐的拳,更不会背什么狗屁经文。我想我只能扫扫地倒垃圾之类的。我可以给住持或长老洗内裤。哦,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穿内裤。他们应该不穿,他们只穿大袍子。老天爷,我只能扫地倒垃圾了。我想,这样也好。
我走在路灯下,散步似的走。这几天气温下降了不少。有点冷,但不是特别的冷。
我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书夹在我左边的腋下。最好能把衣领竖起来。我一直认为这样很有个性。嗯,我的衣领已经瘫倒下去了,根本竖不起来。还有就是,我的裤兜很浅,很小,只能放进三个手指,分别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我最近才知道五个手指分别叫什么名字。那是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大概就四五岁的样子——坐在一棵柳树下数手指。她说,“一,大拇指;二,食指;三,中指;四,无名指;五,小指。一,大拇指;二,食指……”她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数着。她的声音很好听。她可爱极了。我真想让她当我的小妹妹,因为我还没有妹妹。嘿,我真想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妹妹。
我快到宿舍楼的时候,我突然冷极了。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季节,应该是秋天。老天爷,我已经处在夏天的混账尾巴上了,而我竟一点儿不知道!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我的学长了。我不知道最近他在忙些什么。他总是为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变得忙忙碌碌,比如上网、睡觉或像条疯狗一样在校园里游荡。我曾在人群中看到过他好几次,但我没有上去和他打招呼。因为他一直都没完没了地跟你谈论一些狗屁球赛,让你发疯。嗯,我突然有点想他了。虽然你很想揍他一顿,但他总是让你在某天有点想他。
想到这儿,我决定给他发一条短信,“嗯,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本来是想用“嘿”或“嗨”的,但对于学长这样的人,你在短信中最好不要用“嘿”或“嗨”,否则他会愚蠢地认为你在讽刺他。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认为“嘿”或“嗨”是一种******讽刺。
天气很好,但干燥。这样的天气下正好可以用来晒衣服。我不喜欢洗衣服,因为我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洗一条裤衩或其它的衬衫什么的。如果天气炎热,比如夏天,我会差不多要花一天的时间呆在水龙头旁。我要跟你说的是,我喜欢晒衣服。我大概花了十分钟把三条裤衩、两件t恤衫和两只运动袜子撑在衣架上。这活儿很轻松,整条六米长的铁丝已被我挂满衣服。它们之间相距超过一米,这样的话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衣服晾干,不至于在日落时依然潮湿。我曾穿过一件很潮湿的t恤衫,以至于我背后出了许多湿疹。那玩意儿长在背后非常令人痛苦,你根本够不着挠,如果你长过这种东西的话。很痒,我说的是实话。特别是在一些公众场合,你不得不把自己搞得很狼狈。有时,湿疹之类的东西的确******让人很难受。
“我什么都没有干,在玩。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不回短信?”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学长发这三条短信的时间间隔不到一分钟。他总是这样猴急。让你感觉到他在世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我刚才在晾衣服。我一会儿去吃饭。”我编了这几个字回复道。
“好,你过来吧。我就在食堂。”
他,我的学长,在食堂吃饭。如果你有机会看见他吃饭的样子,我敢肯定你会终生难忘的。是的,那场面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壮观——你能看到他的那张大嘴悬在半空中,一张一翕,左手拼命地往嘴巴里塞米饭土豆块什么的,如果你坐在他对面,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会被他整个塞进嘴巴里。嗯,他是一个十足的左撇子。还有一点就是,无论你离他有多远,哪怕是几公里,从他嘴里吐出的食物残渣都有会飞到你的手背上。更可恶的是,在整个就餐过程中,你还要听他娘们似的唠叨。他最喜欢塞满一嘴巴土豆泥,说一大堆让人难已费解的混账话。你无法忍受这个,但他却最喜欢这样干了。
出了宿舍大楼,我看见两个人在打羽毛球。嘿,他们滑稽极了。那个姑娘已经热得满脸通红,她的刘海儿全沾在额头上了,但她依然不肯休息。如果你看到和她对打的男伴的样子,你一定会笑死。他一蹦一跳,一蹦一跳,每甩出一拍子,他都会提一下裤子。他的腰带显然很松,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把它系紧,而是一蹦一跳地向上提。其实他这一恶心动作只是为了掩饰。任何人在场都能揭穿他。而他自以为很聪明。嘿,他的确聪明得像******蠢蛋一样。还有就是,那个羽毛球已经烂透了,上面几乎没有一根毛。几乎没有!
当我端着刚打的饭坐到学长旁边时,他正用大挴指抠牙缝里的玩意儿。
“你怎么才来?”他把大挴指举到半空中,弹了弹。
“我在晾衣服。”我说。
“嘿,我衣柜里还有五个裤衩呢!”你能听出来他很得意。他总是以裤衩为荣,如果你非常了解他的话。
“你不晒晒吗?要不然你的混账‘小弟弟’上全是湿疹之类的东西。”我说。我把一个像石头一样的土豆塞进嘴里。
“我不管这个。……嗯,可能过两天我再晒吧。”学长说。
“为什么?”我把另一块土豆塞进嘴巴里。呃,土豆有时候真让你******感到难受。
“我就是不想晒!”他嚷了起来。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像个白痴一样嚷嚷。
“你最近在干什么?”我不想再和他扯关于晒不晒裤衩的话题了。因为我在吃饭,在啃******土豆。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除了上网、睡觉还有什么呢?没有了。”他说。
“你的杂种球队呢?我怎么没有看到过了。”我说。
“解散了。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说完后,把大拇指换成小指继续伸入到他黑洞洞的嘴巴里掏着牙缝里的玩意儿。
“那你不就没有球踢了吗?”我说。
“不踢也行啊,我已经对球之类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就像……和女人做爱一样,你要明白,你早晚都会感到厌倦的。对,就是这样的。”他说。
“踢球怎么能和做爱相比呢?特别是和一些美女之类的,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感到厌倦,反而会上瘾。”
“喂,你不懂这个。这个……是深层次的问题。”他说。
我没有答理他,我一直往口中扒米饭。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能阻挡饥饿的驱使。如果你像我一样整天在食堂里每顿饭仅一小撮米饭和几块石头一样的土豆时,你也会像我一样的。嗯,这里也有其它的菜,比如一些像糟老头一样的豆芽,或者像蜡块一样的******豆腐。他们——那些傻乎乎的大厨——把这些东西炒成一锅难已下咽的泔菜,然后卖成天价。有时,你真的要把自己饿得半死,这样你才能吃饱。你确实要相信这。
“嗯,嗯,梁小孩,你下午还有课吗?”学长说。
“你不要叫我‘梁小孩’,我不是小孩。”我说。
“那又怎么样?喂,梁小孩,你下午有课吗?”他说。
“我不是小孩,请你******不要再叫我小孩!”我说。我讨厌别人叫我小孩之类的,因为他们总是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成熟或历经世事的大人物。还有就是,我已经成年了,男子汉一样的人物。
“哧,你怎么会介意这个?你一向不会介意这个的。”他说。
“我会介意,”我放下筷子,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非常介意。”
“好,好,你就像一头混账驴子。”他说。
“你才是。”我说。
“好了,你告诉我吧,你下午有课吗?”
“只有一节课,仅仅一节课”。我说。
“哦。”他“哦”了一下,摆成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要回宿舍了。中午我要睡一会儿,”我说,“你不睡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