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现在还不是给老曼丽打电话的时候,因为我刚揍过阿在。如果老阿在把这事说给曼丽听,我保证曼丽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她肯定会。
我走得不是很快。到火车站的时候,长长的队已经排到了售票厅的门外。我花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买到一张车票。当我拿着车票来到候车大厅时,我心里却难受起来。因为你无法忍受这喧闹的环境。啊,几乎所有的长椅上都坐满了人,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小孩。他们都拥挤在一块儿,几乎到了你不得不站在某人混账脑袋上的程度。
我拉着皮箱穿过拥挤的人群。整个过程中我差一点被几个杂种踩死。我的个头不算矮,但我感觉自己在人群中的渺小。有一点很可怕,就是你吃力地要穿过人群时,却猛然发现自己可能永远出不去,永远摆脱不了你周围的人。说实话,每个人都应该少来这种地方。
有几个空着的座位上面全是瓜子壳和揉成粉碎的手纸之类的东西。我稍微把它们清理了一下就坐了上去,把皮箱放在大腿旁边,背包放在皮箱上。我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这时,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满脸通红,好像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人体之战。他正好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他昂着头喘着粗气。我突然对他产生一种好感。这没有什么理由。是的,这个老头让人感觉很舒服。
稍稍休息之后,老头拿出一份报纸看起来。我往报纸上暼了一眼,里面的头版是讲一个超级大国对一个小国家发动战争的新闻。这场战争打得丝毫没有悬念,当然是那个超级大国获得了胜利。奇怪的是,超级大国没有打什么大的攻坚战,只需要发射几枚导弹就行了。我从小就是一个战争迷,但不是战争的狂热者。具体来说,我并不喜欢战争,因为你不忍心看到那一滩滩血和粉碎的尸体。我喜欢看关于战争之类的片子。导演总是把一幅幅血腥的场拍得栩栩如生。当片中的主人翁浴血奋战到胜利时,的确能让人激动无比。让人难受的是,总有许许多多的无辜者成了战争片的牺牲品。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愿意去当兵,但我不去杀人,我要当一名战地医生。我可以用自己的刀子救许多人的命。嘿,这听起来很滑稽,因为我连一丁点儿的医疗常识,包括感冒该吃什么药、牙痛该吃什么药等等诸如此类的******一窍不通。
老头似乎挺在意报纸上所讲那场战争,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他开始嘟囔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我想我应该和他聊聊,一方面我可以打发时间,另一方面我可以和他谈谈这场战争的看法。嗯,我就照做了。
“嗨,你好——”我有礼貌地说。
老头抬头四周望了望,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你是在跟我讲话吗?哦,真是太幸运了,竟然有人和我讲话。”
“是的。你手里的报纸讲的是这场中东战争吗?”我说。
“你对这感兴趣?”他问道。你能看到老头眼中闪着激动的泪光。
“哦,有那么一丁点儿兴趣,就那么一丁点儿…….”
他突然站起来抓住我的手。他激动到家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倒不是怕他伤到我,而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使人尴尬至极。
“你……你太好了,”他说,“孩子,你太好了!”他就这样一直握住我的手。
“呃,呃,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行吗?你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我根本不想让别人怀疑我跟他在搞******同性恋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老头才坐到他原来的座位上。他不停地看着我。这的确让人很不自在。
“咱们别这样,行吗?”我说。
“你知道,好久都没有人跟我谈那场战争了。关于那场战争片,也越来越被人们忘记,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事,我对你根本不了解。”我打断他的话。
“现在你知道了,是吗?”
我点了点头。“这场战争的结束是什么样子?那里的平民怎么样了?”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有些东西只有自己去搜集才具有真实性,”他说,“战争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一些具有某种野心的人心。这种人,或这个国家一旦有了这种野心,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去侵略,变相侵略,打着各种瞒天过海的幌子,但有几人信,嗯?上帝不会宽恕任何人,任何发动战争的人。主会给他们以惩罚。让他们处处倒霉。更重要的是,任何发动战争的人最终都会失败,无论他们的武器多么先进,比如导弹、卫星、战机等,这些武器的威力并不能悍动每一个热爱和平的人的心。你知道吗,孩子,上帝会爱你的,只要你爱这个世界。但如果你给这世界带来灾难,上帝就会给你惩罚。人的职位有高低,但每个人的灵魂是平等的。上帝就是这样让人人平等。因为你们都要爱这个世界。孩子,你知道怎么去爱世界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其实,我非常讨厌他叫我“孩子”,因为我并是他的什么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还有就是我快睡着了,老天爷。
他显得很诧异,很吃惊,好像世界上每一个人,包括杂种和伪君子之类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去爱这个混账世界一样,“你真的不知道?”
“是的,我原来想过我该怎么去爱这个世界,去爱任何一个杂种和极其庸俗的人,但我都失败了。我只知道怎么去恨这个世界,也不是太恨,只是你在某种场合或某种让人难受的混账地方时,你才会去恨的。”
“孩子,你不能这样做——”他说。他丝毫不知道我对“孩子”这两个字已经厌烦透顶。
“我还年轻,这种深层次的东西我还是无法理解。你要相信我,等我到了你这种年龄的时候,我会懂得这些的。”我说。
“不,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他冷冷地说道。
老天爷,我被吓坏了。我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凡是得了绝症的人几乎是无药可救。我见到一些这样的人,他们什么都不干,他们整天就是在等死,包括上厕所之类的。他们目光呆滞,精神委靡,相貌犹如一些电影里面的老怪物。想到这儿,我的背后出了许多冷汗。我跟你说过,我根本不想这么早就死。
“你是说我得了绝症?”我战战惊惊地说道。
“你永远不会明白怎么去爱这个世界,哪怕你到了我这种年龄,”他说,“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恨——”
“不,不。你错了。我并不是一直都在恨,我只是偶尔恨一下,只是偶尔而已。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会爱这个世界吧,他总是要慢慢地学的。”
“但愿上帝宽恕你,阿门——”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你是基督徒?”我问。我在电影里经常遇到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是的,阿门——”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人死之后灵魂会跑到上帝那儿吗?”
“会的,肯定会跑到上帝那儿的,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收留他们,阿门——”他装模作样地像个真正的虔诚者一样。
“如果我不去呢?”
“不!”他一下子吼出来,他激动极了,他的脸蛋通红,“你千万别这么说。上帝是万能的,他会接受你的,他会接受任何一个对他忠诚的人——”
“但问题是,我不想去,我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上帝那儿。”我说。
“不,不,愿主宽恕他吧,宽恕这个无知的孩子吧。”他闭着眼,开始祈祷。
我很郁闷,为何上帝这种玩意儿能把人搞得如此疯狂。上帝根本不存在,我想。人没有灵魂,或许是有的。但灵魂们总该找一个地方住,可能上帝是唯一一个能提供住宿的神,所以灵魂们都喜欢到他那儿。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肯定不去凑那个热闹,我宁愿自己在河边建一座房子。
“嘿,你可以停下吗?”我说。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停下,好像这种信教之人一旦呆头呆脑地祈祷起来就没完没了。总有一天,这会让你发疯。如果我是上帝,我肯定让这些人下地狱的。嘿,谁知道地狱是一样什么混账地方。总之,有人是要去的。
“上帝会宽恕你的,你要相信。”他说。
“我不在乎这个,”我真的不在乎,“你什么时候上火车?”我只是想转移话题。
“时间快到了。你呢,孩子?”
“我要等到明天凌晨1点。我要在这里等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其实,我并不在意等多长时间。
“你要回家吗?逃学可不好。”他说。
“我没有逃学。我是一个工人,我刚从工厂里出来,”我撒谎道,“我现在回家看看,我有点想家了。”
“你瞒不过我的。孩子,在学校有什么困难吗?你可以告诉我。”他显得很诚恳。
“呃——没有,我好好的,我比任何人都好。”我说。我开始喜欢他叫我孩子了。
“希望如此——”
他把报纸很认真地折叠整齐,放进靠近胸口的口袋里。这时,我才看见他胸口挂着一个十字架。这是基督徒专门戴的东西。让我吃惊的是,他竟把它从勃子上取下来戴在我的勃子上。
“呃,不,我不要这玩意儿。”我说。
“收下吧,孩子,这会给你带来好运。虽然你不是基督徒,但你也会受到神的庇佑。你将来会懂得去爱这个世界的,你知道吗?”
“嗯,我会的——”为了不使他太过于难受,我就这样接受了他的十字架。他显得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