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过谦了。”葛瑞收了笑,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礼:“将军也许对小人没有印象,但当年,小人曾千方百计想投靠将军的部下,只是命运作弄人,行错了路。结果投到湘西王将军帐中,后来又转入平将军氅下。虽一路坎坷错过,小人对傅将军的大名始终唯有敬仰万分这四个字。”
“是吗。”想起当年,长青更叹:“你如此精干老练,到了任何人的手下总会出头。”
“将军这话错了,当初我在王将军手下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唉,这话不说也罢。”葛瑞笑:“军中最风行老乡同僚世家,小人既不是王将军的同乡,又是苦出身的泥腿子,怎么会有人肯提拔小人?将军当年做官而不得志,只怕也是犯了这无依无傍出身轻寒之过吧。”
他字字勾心,说得长青没了声音,罗永城也低头不响,
“那葛先生准备怎么安排帷幄?”玲珑问,她冷眼旁观,这位葛瑞侍卫,竟是平生难见的精明沉稳角色。难得他上通下达,胸怀大局,这次能不能逃生,还真只有靠了这个人。
“姑娘千万别客气。”葛瑞忙笑:“叫小人葛头就好,这先生两个字是要折煞人的。”
他重整了口气,向左手的众人道:“大家投靠平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长篇狗屁的军纪军威的我也不想多说。咱们还是老样子,战场上奋勇当先,哪个孬货敢缩头缩脑或干出见风使舵的勾当,人人得而诛之。”
“是。”众人应声。
“蔡成忠。”他叫。
“在。”从右队里立出一个白面无须的汉子,声音细柔:“小的听命。”
“由你领着这些有家室的兄弟,先守在门口,等我的命令。”
“是。”蔡成忠领了众人过去。
“剩下的人都跟我来。”他手一挥,左边的队伍马上靠过来,不过三十余人。围在他身后。
安排停当,他去开门,晚上有些雾气,看得到门外黑阴里人影幢幢。
葛瑞又仔细四顾,才开口扬声叫:“我们是平将军手下士卒,奉命来此驻扎办事,对面是什么些人?快快报上名号来,若敢不敬犯上,扰乱公务,小心日后京中派兵与尔等清算。”
他声音本来亮如洪钟,夜幕里传出去很远,外面的人只黑沉沉积郁在原地。半天后,有一个纵马上来,看模样也是个军中小官。
“这里是齐王的人马。”他叫道:“平将军现在齐王处饮酒,先派小人来你处提押钦犯。”
“胡说。”葛瑞冷冷喝:“你当值多久啦?睁了眼说瞎话,如果真是将军的口谕,就该拿出关牍信物之类,空口白舌,谁相信你的混话!”
“信物在此。”那人道,手里把一件东西挥一挥,远远看似乎是一把剑。
“什么玩意儿?”葛瑞道:“走近些,离那么远,鬼才知道是什么!”
于是那人纵马上来,离得三五步之遥,停下来,将手里的东西向他一展:“请看,这是平将军随身的宝剑。”又一伸手,取出件黄澄澄的物事:“看好了,这是齐王的令牌,你既然是军中老人,一定能识得出来。”
“不错。”葛瑞看清楚了,铁青面孔道:“原来真是齐王手下,只是小人不明白,为何说是奉了平将军的命令来押钦犯,小人在将军身边并不见有什么犯人。”
“你大约不明白,平将军奉太后之命来此地办的,其实是桩秘差。我只问你,昨日将军一到此地,是否带回四男二女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孩子?”
“是。”葛瑞想半天,终于道。
“就是这些人。这些钦犯狡猾异常,全是朝廷眼中的重犯,齐王几次围剿都给他们逃脱。故订下这个计策,由平将军出面哄他们入瓮,再派小的带人来团团围住。”
“什么?”长青小飞在墙角听得暴怒,立刻要去拔剑。
“慢。”玲珑忙上去阻住他:“听下去再说。”一边转头看唐流,却见她脸色苍白,但面上并无表情。
“果然?”葛瑞目光凌厉,盯住他看了半天,道:“你这说法太过突兀荒唐,好在人都在馆里呢,先容我去查看一下,如果真是朝廷的重犯,小人自当将其缚之于绳,呈献到齐王面前。”
“好。”那人想一想,叮嘱:“他们还不知道此事吗?你千万要小心,这些人危险异常,还是快将他们抓起来才好。”
葛瑞关了门,复回身到院中,面上凝重。
罗永城冷笑:“好一支忠勇守信的队伍,看来是罗某走了眼,平将军的人品不怎么样呢。葛头,你听命的只是将军一人,方才的话只当是放个屁,人都在你眼前,你就直接公事公办吧。”
他话音一落,长青小飞立刻拔了剑护在他面前。
“葛头,想不到咱们会走到这一步。”长青道:“你也算是受人俸禄替人解忧,叫人动手吧,我们绝不怪你。”
“慢。”葛瑞苦笑:“何必这么性急,我还有话说呢。”
他自己把佩剑解下来,‘咣当’丢在地上,摊开手,慢慢走上来:“诸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你说。”玲珑道。她上去立在长青身边,轻轻说:“傅将军,我看葛头另有打算呢。”
“不错。”葛瑞向她点头示谢,道:“小人跟了平将军已有四年,他的人品如何小人自然心中洞明,岂有为了别人几句话就能骗过去的道理。再说,齐王与平将军从不来往,说别人也就算了,若说平将军与齐王合力订下计策,那是打死小人也不肯相信的。”
他停了停,看众人眼里的怀疑神色略消下去,又道:“他方才出示将军的宝剑,那剑的确是将军的。可是,小人只知道一件事,平将军身平最重视言信,他若要来押解人,断不会用宝剑下命,若实在情非得已,也必会修书一封立下字条。所以,小人肯定,这些人不过是夺了将军的兵器来下命,一切说话并非将军的本意。”
他声音不高,朗朗而言,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所有人面上缓和,罗永城叹:“罗某方才的话说得太过轻率,只念着平将军是太后派来的人,偏见多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多多原谅。”
唐流始终不响,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突又皱起眉头。
玲珑一直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见状马上安慰道:“放心,平将军虽然落到了他们手里,但他是朝中高官,没有人敢为难他的。”
“罗庄主。”葛瑞拱手接:“咱们见面只有两天,真正说上话也只有十来句,请问你可相信小人,愿不愿意把所有的事宜全托于小人交办?”
“当然。”罗永城想也不想,道:“葛头你有勇有谋,比罗某强多啦,全部听你的。”
“多谢庄主抬举。”他笑,向长青小飞唐流玲珑等道:“其实小人的确想了条计策,需要大伙一起合作才行。如果其中有什么得罪或鲁莽的地方,请大家一定相信我,小人只是个军前卒子,身家名望是没有的,但小人愿以性命同人格担保,任何举动全是为了救大家出去。”
“你想要以我们为幌子,骗齐王的人放我们出去?”玲珑眼中晶亮,低低道:“这样多的人,硬闯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把我们绑起来,当作交给朝廷的钦犯,骗他们让开一条生路?”
“不错。”葛瑞闻言一惊,不由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真心赞道:“姑娘的心思当真周全迅捷,小人的确只有这一条小计。今日平将军一定已被齐王扣下,他们不敢对将军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而小人只是个军人,与门外那些人都是同僚,只要费些口舌,量他们不会怀疑下来。首要之事,是先近了那些人的身,余下的弟兄才有机会分散出去,骗敌人到了面前,咱们再能硬冲狠拼。否则,此刻犹如在瓮中,若他们用了火攻箭雨,可就谁也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