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笙险些噎到:“几十斤……就不必了,他只是来与我团聚几日便走,在车上还要扛着几十斤地瓜不成?”
华露一听也笑了:“我是吃不完怕糟蹋了好东西,想着尽快解决掉呢。”华露见孤笙一直都在反复拨弄着手中的那地瓜皮子,清秀的眉眼中带着浅浅苦涩,不由得生出一道微叹。“什么时候起,就没见过你刚刚那副忍着笑的模样了。”
孤笙一顿,微微笑着将地瓜的皮子扯掉:“哪里,我经常爱笑的,不笑的话,长安也会跟着不开心,那可不行啊。”
“其实,你可以这样想的,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说不定,你也能与日后的儿媳妇这样融洽,就跟我与你一样。”华露和蔼看着她:“我想来安慰你,又觉得说不出什么来,怕让你更伤心,二爷现在躲开,或许对你们是最好的保护,但是总要有面对的那一天啊,往好处想想罢,我也是,就这样活过来了。”
“二娘……”孤笙蹙眉,鼻子又发酸了:“我害怕……怕……怕就算他再爱我,只要纳了第一个妾,就会有第二个。或许我不够豁达,我的出身能有现在,恐怕早就该谢恩去了。但是我的本家也是名门大户,父母亲若是还在世,也一定会悲愤我如今的处境。等长安大了,也会嫌弃娘亲无能吧。我再向好处想,也不能释怀,可笑我的清高。”
华露苦笑道:“若是人人都似你,世上也就再无哀怨的闺中妇了,我这一出也不知道该去记到哪里。孩子,别想了,你的心我能懂。”她起身披好披肩,摸摸孤笙的肩头:“下个月老二的生辰就要到了,他一定会回来,莫要忘了呦。”
孤笙谢过,见她推了门出去,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是形单影只呢?这与她最初憧憬的家已经背道而驰,袁孤笙,你不是一直在企盼,能与阿纬一起重建袁家丝绸的么?如果没有觉非,你还留恋什么?月牙渐渐尖细,连看见的月光都奢侈了。
初七,觉非的生辰,上好的日子。孤笙伏在案头思索着,看着一旁还在摇床中伸着小手儿抓抓不肯睡的长安,一只手扶到腹部上,这里,当真不能再怀上他的孩子了么?她不怕孤单,不怕责骂,这里永远都会是她最美的回忆。
因为参加老友的婚礼,觉非提前到家。关老爷一听他回来,马上就将他喊到书房去。孤笙为他整理着行李箱子,进到书房,正巧听见芦儿在窗外嘀咕:“老爷子给二爷物色了几位家室不错又贤良淑德的女子,让他有空去见一见……哼,就说吧,怎么样都不会轮到那洛家的小姐的!”
孤笙故意弄出些声响来提醒窗外口无遮拦的小丫鬟,果然,芦儿一听就急忙禁声,打着哈哈进屋来帮她的忙。
檐下的燕子窝里有了动静,看来春天是真的临了,却为何整个人总是害冷呢?
觉非表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不忘了给孤笙带回来一堆海产,肥美的螃蟹,虾子装满了一兜筐。孤笙数着螃蟹道:“这么多不能我们都留下呀,还是给爹娘送些。”
觉非轻轻移开她,自己过去捡了几只大个的丢进准备好的小笼子里:“这些煮了给你弟弟送过去,怕他来了内陆一下子吃不惯,剩下的你不吃就我吃。”
孤笙见他紧绷着脸颊,笑着用手去戳戳:“好,我会都吃光的,绝对不浪费掉长安爹爹的心意。”觉非轻叹,撑着她的肩膀依着她:“那长安的娘亲也要把这心意记得一辈子。”
“嗯,”孤笙抚着他的背,“我会记得一辈子。”
觉非同孤笙陪着袁纬游了城府一圈,回府时疲惫不堪。芦儿给两人准备了热水烫脚,正倒着水,前厅里来通报,说是有位姑娘来了,请二爷过去。芦儿不耐的丢下水壶嘟囔:“怎的那洛小姐又来惹事生非,她一来准没有好事!”
“芦儿。”孤笙喊她一声,“又在胡说,快给二爷递个帕子,让他快去吧。”觉非换了衣衫走出来慢条斯理的卷起裤腿子坐在床沿上泡着脚:“做什么?烫完再去,你也给我过来,跑了一天不累么?”
孤笙走过去劝他:“来者即是客,总不好叫她等,还是去罢。”
芦儿从外面笑着端着孤笙的脚盆子进来道:“哎呀,不是洛小姐,是顾小姐来了!正在等着您的,也想见见少奶奶的。”
觉非思索两秒:“顾小姐?心芝?她不是还在青岛么?”
“那我们快去吧,顾小姐难得来的。”孤笙蹲下来为他擦好脚又穿好鞋袜,觉非笑着摸摸她的头:“心芝来你就开心了,刚刚虽不说,但是眉头都拧紧了。”
心芝站在厅中,见着两个人相携而出,笑道:“二爷和少奶奶真是好大架子呦,下人们一遍遍催才来,见一面可真是比见总理还难呢!”
“真是抱歉,让顾小姐久等了!”孤笙先行施礼,叫心芝一惊:“哎呀呀,少奶奶何须行礼,客气了,我是开完笑的。”
觉非倒是慵懒地伸个懒腰做到一旁去:“来看我的?”
“哎,人家大老远来给你拜个晚年,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么?独自坐到一边去,二爷就这么累呐?连陪小女子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么?”
觉非丢给她一颗橙子:“我可是听闻顾大小姐被逼婚呢,哪里还会有时间来找我,老同学早就被你淡漠了吧。”
“逼婚?”孤笙惊闻:“顾小姐还好吗?”
“扑哧——你听他胡说,还不是我那老爷子天天催我嫁人呢,我是烦了,才借口来给姨妈做个寿,躲避几天。”心芝剥开橙子皮,咂了口茶水道:“咦,好像觉非你的寿辰与我姨母是同一天呢!初七是不是?”
“喔……哦,是。”觉非听她说出来,还心有不悦,原本想等着看看孤笙如何给他做寿呢,倒叫她口无遮拦。
“哈哈,那我这脑袋可是真好!你说了一次我就记得了!那还是在汉诺威,我们一齐去参加巴克的婚礼时你说的呢。真快,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心芝心驰神往:“那时候还就是我们两个在汉诺威待了九个月,真难熬,可回想起来又真是美好。他们还都误认为我们是夫妻,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还将我们锁在一间屋子里呢!”
“怎么会忘,现在一联系我都会骂他们几句!”
孤笙静静坐在一旁,耐心听着他们渐入佳境的对话,原来心芝是那样了解他,远远超过了自己。觉非对什么东西过敏,喜爱的着装,甚至到领带的颜色……她都不知道,也可以说从来没有去关注过。这样的距离让她觉得不安,仿佛觉非是今日才与她相识。
他们还在回想那一场同学的婚礼,继而又讲起心芝险些被劫,觉非替她打抱不平。这一切孤笙都插不上话,反而让自己对觉非越发陌生。
幸得华露来找她,约她过几日庙会去拜佛求签,孤笙才借口不失风度的离开。聊完,回到屋中孤笙烫了脚,不想去在意却还是禁不住拿起梳子来理理头发,仔细瞧上一番后才去到前厅。
人已经不在,以为心芝离开了,正想嘲笑自己的装扮,听得饭厅有笑声传来便轻轻移过去。见她还在与觉非相坐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翠馨从屏风后走出来,热情招呼着留她一起吃晚餐。
心芝的打扮真的较霜南来看素净许多,白色的洋装和微卷的长发显得她青春活力。偶尔两人会低语几句,惹得她脸颊绯红,翠馨更是在一旁掩着笑意暗暗观察着。
上菜的丫头端了盘红烧肘子过来,见着孤笙站着,便唤她:“少奶奶,您不进去么?”
孤笙笑着摇摇头,道:“将里面的茶水都换成菊花茶吧,我见这些菜系都很油腻,老太太吃的多了不太好。”
“好,这些都是顾小姐爱吃的,以往她来了我们都是这样准备的。”
“以往?”
“是呀,顾小姐是咱们府的常客,太太们都很喜欢她的,就是太太吩咐的,让顾小姐来了厨子就做这些个菜。”
“好,快去吧。”孤笙让过路,丫头便走进去上菜,接着来了几个人,端着冰糖里脊和什锦排骨。
孤笙裹紧了夹袄,听见觉非的声音传出来:“去唤少奶奶来,开饭了,我们今晚在上房吃。”孤笙急忙快走了几步,丫头出来见着她迎上来道:“少奶奶,进去吧。”
“不必了……顾小姐来一回,就与他们多聊聊,小小姐还没有吃过饭,我要回去看看她。”
丫头应着进去回话,孤笙疾步走着回院子,整颗心思都留在了那盘肘子上。而她刚走,厨子就端着糖醋鱼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