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阵阵薰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离春看见有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窗台上，一动不动，仿佛也在午睡。她一伸手轻轻捏住它，它惊觉，双翅用力扑扇，却无济于事。只需略略加力……她可以感觉到掌中摧毁的欲望，好像已经看见它翅上的亮丽颜色像鱼鳞般纷纷散落……但是它是蝴蝶。也许它有点近视，分不清花朵与灰蒙蒙窗台的区别，或者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下，只是一下下，离春想起她也曾在齐宫的深夜靠在身边的齐宣王身上睡了一晚。而且它那么小，翅膀如许单薄，是品种原因还是因为年幼？指尖一弹，它如蒙大赦，振翅飞去，转瞬之间缩成黑点。
这人间，有太多的污秽与悲哀，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在街头，在巷尾，人与人相错的刹那，生命里小小的转折处，就像这只蝴蝶般，总是可以不断地与惊喜遭遇，让我们的人生瞬间一亮。离春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觉得那些因千里上谏而穿坏的鞋，泪水与汗水，付出的遇到的，也都值了。
在离春对着窗台远望发呆的当儿，小碗儿走进屋里：“春姐姐，你在吗？”
离春闻声转过身子：“我在这，快进来快进来！”
小碗儿寻声走了进来，离春赶紧上前拉住她的小手：“我也正想着一会儿去找你呢，昨儿大伙儿疯玩了一日，也没时间好好和你单独聊聊。快让姐姐好好看看！”
离春细细打量半晌，笑容亲切：“哎呀，才一阵子不见，小碗儿都长这么高了，快赶上姐姐了呢！这娇俏的模样，怕是迷倒了不少少年儿郎吧？”
小碗儿脸微微发红：“姐姐说什么呢！我还未及笄，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而已。”
离春拉着小碗儿的手坐在了床边上：“你今年也有十三了吧！时间真快，还记得刚认识树上的你时，你还那么小那么小，躲在树叶里不仔细还发现不了。”
“呵呵，是啊！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呢。姐姐当王后这么久，在宫里的日子还好吧？”
“还不是那样，应付得来就是了。别说我那些破事儿了，还是快给姐姐说说，小碗儿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跟府上的姐姐们学学刺绣、厨艺什么的……那个，姐姐，前几日霜儿姐问我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想帮她问问你。”
“喔？你说说，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这个……就是……我是帮她问的啊，你……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这小家伙怎么突然问这个，莫不是……千万别打草惊蛇了，“这个嘛，你也知道姐姐是奉旨成婚，虽嫁给了齐宣王，却也跟没嫁之前没什么两样，姐姐也不是很清楚啊。这样吧，你说说那感觉是什么样的，我给你判断判断这感觉算不算喜欢。”
“呃……这怎么说呢。”小碗儿微郝着脸吞吞吐吐。
“是不是心里总牵挂着那个人？”离春轻轻试探。
“是啊，一会儿担心他没吃饱，一会儿又担心他出什么事儿，总要望着他才安心。哎呀！”小碗儿惊呼一声捂住小嘴，“这……都是霜儿姐说的，不是我不是我。”
“好好好，那你……喔不，是霜儿，就成天望着他呀？”
“也不是啊，他回望……霜儿姐时，霜儿姐就躲开了，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紧张。”
“他是不是对那个霜儿很好很关心呢？”
“才不是呢。”小嘴嘟得高高，“有的时候很凶的！动不动就板着脸训人。”
“这么说来那个人对她并不好嘛，是不是那个人不喜欢她呀。”
“不是不是，那个人只是不懂得温柔，我看得出来他是关心她在意她的。”
“听上去这男子也不怎么好啊，既不温柔也不体贴的，那个霜儿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他啊？”
“有一次，霜儿姐在山里被捕兽夹夹住，脚受了伤，她大声呼救，可深山野林的怎么会有人呢，就在她痛苦绝望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时，听到了那个人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忘了回应。那个人还是找到了她，那双大手仿佛有着世间最强的力量，这么容易就掰开了捕兽夹，一边训着她一边又为她抚药疗伤，那么有力的手却小心翼翼没让她感到一丝痛苦，还把她背回了家，她相信那个宽厚温暖的背能带给她安全和幸福。”
离春听得目瞪口呆，看来小碗儿是认识那个男子的，而在小碗儿身边又符合她描述的条件的人，只有……“你喜欢徐大？”
“啊！你怎么知道是徐大哥？”小碗儿被离春这猛的一叫吓得脱口而出。“呀……不是我不是我，是霜儿姐……”看着离春笑得无比诡异的表情，小碗儿越说越心虚，最后唯有红着脸喃喃收音。
“你这小家伙，竟然喜欢上徐大，徐大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子，可是……你不觉得他对于你来说太老了吗？”
“徐大哥才不老呢！”说着又抗议地嘟起了嘴。“无盐邑的徐婶说男子年纪大了才好，这样的男子才稳重靠得住，会照顾家照顾……”那个没出口的“我”字羞红了她的小脸。
“可是徐大比你整整大了一轮呢，都快可以做你爹了！”
“春姐姐！齐宣王不也比你大了很多嘛！”
“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喜欢他。”
“真的？”
“当……当然。”离春想起了月儿朦胧靠在他肩上的那一夜。
“姐姐心虚了！”
“哪有啊？你少转移话题，徐大他知道吗？”
计划失败的小碗儿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离春搂着她的肩拍了拍：“没关系，春姐姐支持你！我们小碗儿这么温柔可爱，琴棋书画刺绣下厨样样精通，他要是知道还不高兴疯去，能娶到你的男子都该烧香还愿呢。”
“春姐姐，你太夸张啦！人家哪有这么好。”小碗被离春说得小脸更是红彤彤的两个红苹果一般。
“要不……我帮你去跟他说？”
“不！不要！千万别说……”
“傻姑娘，你不说那只呆鹅怎么知道啊？更何况那只呆鹅还是只英挺的将军鹅，喜欢他的母鹅恐怕都要从王都排到无盐邑了。”
“反……反正不能说，要是说了他并不喜欢我，反而因此而讨厌我，那怎么办？”
“不会的，小碗这么可爱，他敢不喜欢你，姐姐收拾他！”
“姐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尤其是不能让他知道。”小碗摇着离春的手臂恳求。
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离春怎么拒绝得了，“好啦好啦！不说还不行嘛，你再摇，姐姐的手都要断了。”
小碗见离春应允，高兴地笑开了脸儿。
离春拧了拧她的鼻尖儿：“人小鬼大！”
小碗儿跑到门前，转过头，狡黠一笑，眨着大眼：“春姐姐，我也答应你，我不会对齐宣王说你喜欢他的。”
“庞——婉！”
“哈哈哈……”小碗儿赶紧逃似的跑开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