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离春突然莫名的烦乱,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外春雨绵绵,夜风渗凉,却无意间看到站在门外失魂落魄的齐宣王,一个哑声的闪电打来,一瞬间照亮那如雕像一般伫立的身影,全身衣衫已被细雨浸湿紧紧贴着身躯,并未冠起的如墨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表情,雨水顺着他的长发滴滴而落。
离春的心突地一紧,他这副样子站在自己屋外干嘛?她两步冲到房门处,想要为他开门的手却停在了门上。
她……这是在干嘛?不是说过不会再沉迷?不是说过不会再为他的愁眉而忧,不会再为他的勾唇而笑?为什么一看到他这样,她的心又开始难受?
她反过身抵靠在门上,右手紧紧揪紧心口,不停地默念:你忘了他是如何左拥右抱的吗?你忘了他是如何利用你为他夺取江山的吗?你忘了是自己对他的错爱害得身边真正爱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吗?
民间早有谚语“有事钟离春,无事夏迎春”传唱天下,他对她的无情利用全天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唯她傻得一无所有了才醒悟过来,难道现在又要重蹈覆辙?钟离春啊钟离春,你这条命是多少人用性命换来的,难道你就这样回报他们吗?
无声的泪划下脸庞,她倚着门的身子渐感无力慢慢滑落下来,她就这样靠着门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住屈起的腿,把脸埋在膝盖里,极力压抑自己的呜咽。
她以前明明是个天塌当被盖被人叫男人婆也混不在意的女子,什么时候她竟已变成这般模样?最近她的眼泪多得连她自己都厌恶,如果半夏和怀秋在的话,她们一定会说:嘿!钟离春,你当你是琼瑶阿姨戏中的女主角啊?你这模样只怕连女配角都轮不上,苦情戏不适合你啦!
想到她们俩,她不由得破啼而笑,是啊!她们与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她们现在会在哪儿呢?她们也像她一样经历着种种之前从没想过的磨难么?她们也像她一样忘了该如何坚强,快要支持不下去了么?她们三人这辈子还有机会再重逢么?
门外的齐宣王听到那几不可闻的如小兽舔伤般的呜咽,心脏似被人狠狠握紧。他想推开门进去,手却停在了门上。
她如此伤痛不正是自己带给她的么?他有什么资格在伤害过后又去温柔安慰?田辟疆啊田辟疆,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你了,她用生命守护着你最后却身心俱伤生不如死,你却还要用所谓的爱情继续绑住她吗?
为什么他不能一直冷酷无情?为什么他的心会不受控制地爱上她?明明自己照着自己所预想的一步一步走,事情怎会脱轨至此?拿不起亦放不下,他到底把他与她陷入了怎样的一种苦境中啊?
他贴在门上的手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荡,拳头因为那隐藏的悲痛而微微颤抖,顺着两颊划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是谁说过,老天爷不会在你高兴的时候洒下阳光,却会在你悲伤的时候落下雨滴。就如事情不会因为你的高兴变得更好,却一定会因为你的悲伤变得更坏一样。
空中飘下来的雨势渐大,门内门外的两人皆因对方而陷入痛苦,仅仅一门之隔,那扇门却隔在了他们的心中。
前进走不进距离,后退退不出回忆。
“禀大王!徐剑英回来了!”淳于髡急急忙忙进殿作揖禀告。
齐宣王惊得把手中檄文放在案上,“嚯”地站了起身。
“徐剑英回来了?快!快让他进见。”
淳于髡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说为好,“大王,徐剑英他……他是被赵国使者以战俘的身份押来的。”
齐宣王面上表情瞬间冰冷下来,轻轻“嗯”了一句。
淳于髡便退出去,没多久,他便带着徐剑英到了殿前。
齐宣王仔细地打量他,除了肩上包扎的伤外其它似乎还算完好。“卿……”说出口的话竟然带着细微的颤音,他忙平复一下心中震撼的思绪,再次开口已恢复正常,“卿——受苦了!”
徐剑英似全身一震,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望向齐宣王,满面沧桑的他似乎才短短半月竟老了许多,目中禁不住热泪盈眶,忙又低下头去。
就在他抬起头复又低下头的一瞬,齐宣王已是看了个清楚,在他的左面上刻着还带着血痂的“齐国败将”四个字。
触、目、惊、心!
齐宣王面部微微抽搐,眼中露出狠厉的凶光。赵王迁,你这老匹夫!本王总有一日一定活刮了你。
徐剑英似努力压抑着什么轻颤着跪下了双腿,“大王!我无颜见齐国子民,更无颜见王后娘娘与您,臣恳求——大王赐臣一死!”
齐宣王眼睛微眯,满面肃杀之气,“错杀良将,你当我是赵王迁那昏君么?此战之败错不在你更不在无盐军任何一人,只因有奸细混入其中出卖军情给赵军,幕后指使者已经被寡人正法,卿可放心!本王已经损失了这么多精兵良将,怎么可以再失去你?徐剑英,你为了寡人为了齐国也要好好活下去,男子大丈夫就当不畏挫折,摔得起更要爬得起。你若这么死了,全天下人都会看不起你甚至忘了你;你若忍住所有屈辱,便有机会一扫前耻名传天下。”
徐剑英暗淡的眼眸因他一番话而重获生机,一股热流自心里漫出,涌遍全身,直聚眼底,“大王!徐剑英因您这番话而获重生,此生必不负圣望。”
齐宣王两步急走到他跟前,伏身双手伸出轻握他拱起的臂腕,把他扶了起来,“爱卿请起!王后自回宫后,一直郁郁寡欢自责难过,前两日更是痛苦难当,太医看诊后方确定王后被奸人施以歹毒针术,此术不解,一生都将为其所累甚至危及性命。哎!是寡人无能啊,自己的王后都保护不了。爱卿是王后义兄,去劝慰一下她吧!看到你,她会好很多的。”
徐剑英听到离春被人伤害,心里似有千斤巨石压下。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