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第一次被则云施以此针术时,痛了两个时辰。这一次她却整整痛了一日,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个昭阳院,宫人们都被她赶出了屋,却没有一个人休息得下。
还有一个人也为她牵挂担心,在院子里默默陪了她整整一日,他就是齐宣王。
宫人们被离春赶出屋外,却不知他们更想在屋里伺候她,哪怕她因为痛苦而发脾气,也总好过在外面看着齐宣王难看至极的脸色而忐忑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发龙焰成为炮灰。
次日凌晨时分,天空已微微透蓝,离春痛苦的哀嚎才渐渐弱了下来,齐宣王赶紧命人进屋伺候,守了一日的宫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怕王后娘娘这次要是有个好歹,整院的宫人们都得陪葬了。
齐宣王望着宫人们鱼梭般穿进穿出,隔着一段距离及来往的宫人,他看不清她的具体情况,只远远望见她脸色苍白透着虚弱,被汗水和泪水****的凌乱黑发贴着脸庞,被疼痛折磨过后更显单薄的身体被已被两个侍女扶着躺下了床。
心中某根弦似被人狠狠一拔,快断开一般的紧绷着疼。他很想进去把她搂进怀里看看仔细,一时却怯了步,他知道他进去必又会引起她的愤恨,让她心绪激动。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等她有了精神,再开始两人之间的争斗也不迟。
他是疯了吧!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哪怕是无止尽的争吵和折磨。
起码……这世间还有她能也只有她敢这样与他面对面的针锋相对。
他收回自己过于关注于她的眼光,一日未休息紧紧绷着的脑子现在终于是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才感觉到脑子里是一片嗡响,昏昏沉沉。
他转过身,向自己的寝殿慢慢走去。
正服侍着离春给她擦脸的翠环,似不经意般慢慢抬起眼,望着屋外那抹越渐远去的藏青色,沉静的眸底似暗湧流动。
原来,王是真的爱王后娘娘。
原来,宠爱和爱是不一样的。
一个女子若有幸得到这样一位天下至尊的爱,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齐宣王回到自己处理国事的偏殿,处理完积累了一日的檄文,整夜未曾休息的脑袋更是闷痛晕眩,就如有人拿着一把钝锯在他的脑子里拉扯一样。他微微向后靠在软塌上,用拇指与食指使劲揉捏胀得难受的鼻梁,轻吐一口气,这才稍稍好受了些。
“启禀大王!所查之事已有眉目了。”
淳于髡特有的低沉却不失明朗的嗓音在殿中响起。
齐宣王有些昏昏沉沉,他感觉自己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并没有真正睡去,可若他没有睡着,为何淳于髡进得殿来,他却毫无所觉?
他慢慢睁开疲惫的眼,怔怔地看着淳于髡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话,“查出来了?奸细是谁?”
一出口,暗哑的嗓音把淳于髡吓了一跳,却不敢过于多问,只恭恭敬敬地作揖回道:“大王还请保重龙体!微臣已掌握确凿的证据证明北宫娘娘夏迎春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亦是此次大战派心腹潜入无盐军出卖重要军情给敌军,以致无盐军大败差点给齐国酿成灭国大祸的奸细。”语罢,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一份竹简于塌前。
齐宣王取过竹简打开细细阅来,两道不是很浓的剑眉越皱越紧,待看完抬起头来,已是满面肃杀。
淳于髡吓得赶紧又低下头去,作揖:“大王!夏迎春乃卫国国君认的干女儿,已赐名福姬。若明目杀之,只怕卫国那边不好交代。”
齐宣王从鼻中冷冷“哼”出,眼神更为冰冷狠厉,“干女儿?只怕不是伺候于床前,而是伺候于床上的那种干女儿吧!卫国?一个偏远小国,竟然也想趁寡人初坐王位羽翼未丰来讨得便宜,老虎不发威就当作是病猫了吗?”
“卫国的确不可惧,可若是齐国派兵远攻卫国,只怕身侧的赵国又会趁此机会对齐国攻城掠池啊!”
齐宣王沉思了下来,他知道淳于髡说得没错,卫国的确不能轻易出兵,“就算卫国暂且攻不得,这夏迎春不过一个卫君的棋子,尽管这棋子的美貌世间难求,那老匹夫也还不至于为她就敢对我齐国反目,不然当初就不会舍得送进齐宫来了。他若胆敢有何疑问,就把这竹简丢给他!”
竹简被他扔在淳于髡身前,人已是怒焰狂灸地大步离去。
夏迎春!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死定了。
淳于髡抬起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望着齐宣王愤而离去的背影。他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竹简,细细收于怀中。
这份竹简就是当初夏迎春写给卫国国君的密信,信中极尽挑拨齐赵两国之能事,更谎编齐国已在训师待发,至多半年就会挥军攻赵,莫不怪得那赵王迁看完这信后便气得举兵攻齐了。这竹简如此重要,他是如何取得?呵!他当然取不得,卫国国君早就毁了夏迎春亲笔的那份竹简,他只不过给卫君身边的当红毗人一点甜头,那毗人便把密信一个字不落地告诉他了。然后……便有了他怀中这份竹简,齐宣王了解他,知道他决不会凭空捏造陷害夏迎春,而就算事后卫君责难,只要呈上这份竹简,信中内容就足以让那只有如地沟里的老鼠般只会做阴招的老头儿胆颤闭嘴,至少也能让他安稳两年了。
当然,这竹简不妨也给赵王迁一份,让他知道自己像傻子一样被人利用借刀杀人,就算胜利了,自己也损失不轻,重要的是耗民伤财动摇国本。若是这竹简内容被公示于众,看这极要面子的赵王迁还有何面目面对他的子民。如此一来,想必,赵国也能消停两年了。
而段时间,正是齐宣王铲除异已巩固王位的好时机,一旦内政统一,何愁外患不平,他必能助得齐宣王达成开疆辟土的宏愿,创下齐国新一代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