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都市夜间喧嚣的街上驶过,外面闪烁着若即若离的灯光,雪白的日光灯灯光从商店的橱窗后透出来,将外面的人行道照得极为明亮,街上人来人往,时间还早,不过七点多。
仿佛是在节日里,那么多的人,有的正从商店里出来,一男一女手拉手拿着饮料,在车边一闪即没。没有看见他们那种闲适和浪漫,但可以想象,从来没经历过,有点羡慕吗?不禁有些好笑,还这么年轻,然而又惘然的很,有多少年轻的时光可以挥霍?无论是否珍惜,都在流淌,还要等待到什么时候,还在等待谁。
蓦然在黑暗里恍若看见何漠的脸孔,黯淡而模糊,遥远的事情还这样一点点生出追叙不断的情绪。
“怎么样,秦月?我没有说错吧?我想你所在的S市没有这么繁华的夜景,除了在节日里可以和这里相比,当然这里的节日又要热闹的多了。”
她依然寂静无声的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景色,流光飞舞的样子,默认陈伟山说的是对的,自己刚才也有这样的想法,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城市,然而在感觉里始终诉说着它的荒凉,这地方有点荒凉。
初夏夜间的空气一定很新鲜,秦月很想不去那个舞会,好立刻到外面去走一走,呼吸一下很久未闻的空气,徜徉于迷离的犹如海市蜃楼的灯光里,犹如那些宽银幕影片里,华灯闪耀的街头,四处流浪的人。
轿车里的空调开的很冷,使她不禁要发起抖来,摸着自己冰凉的手,就像在冬天的雪野里,看看陈伟山,正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再用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结,秦月很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热,她想起某些动物,不禁直想呕吐。
“喂喂喂,老兄,你都愣在那快四十秒了,心机梗塞了吧?”何漠同座的一个学生对何漠嚷道。他长得有些胖,却并不是太胖,身材不高,大约一米七。
“是吗?我倒是没觉得。”何漠又回到现实里来,仿佛步出电影院,看见外面白花花的阳光,“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楚,这名字不错吧?你呢?”
“何漠。”本来在前面坐着玩弄钢笔的叶君兰立刻转过头来,比何漠本人回答的还快,似乎怕他望了自己名字似的。
“呦,你们这是约好的呀?你叫何漠,那他就叫叶君兰咯?”司马楚对叶君兰直眨巴眼,不怀好意的说。
“这很显然啦,你没看见他们配合的多么默契,一个刚从门外踏进门里,走到座位边上,另一个立刻问:‘感觉怎么样?’多令人神往哪!”何漠外侧一个学生拍了拍司马楚的肩膀,酸溜溜的说。
“shutup!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叶君兰一瞪眼,朝那个学生就是一句,“杨翔你算什么玩艺,一身酸腐味,烂了三千年的陈尸,送给我也不要!”
杨翔顿时矮了半截,缩了缩颇瘦的肩膀,像刚才一样默不作声了。“母老虎,怕了你了!”他心中暗思,嘴上却不敢说。本想和他们开个玩笑,没想到叶君兰动了脾气,他以前吃过苦头,初中里也是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叶君兰骂了他一句,他顶了一句,她立刻走上前来,一手抓住他的手扳到背后,疼的他直叫娘,班里的其他同学大声叫好。
司马楚看杨翔吃了瘪,也不敢多言,张了张嘴,终于没讲出什么话来,转过身同另一组上的男学生说话去了。
何漠看了一眼已转过头去的叶君兰,十分赞赏。最初从她的外貌看,以为是个弱不禁风、文文静静的千金小姐,现在看来人不可貌像,她同秦月完全是两种人,虽然她们的外形相似,真要是孪生姐妹的话,那可真是背道而驰了,在性格上。
她自负、好胜,有些霸道,在言行上不受拘束,有放纵的野性,家庭的影响不可忽视;大度而自信,在原来的班级中有威信,特别在女生中,男生或许会视她为野蛮人,但实际上爱慕她的人不会少;关于她将来的个人生活,未必做的很好。何漠颇有兴致的考虑着叶君兰的为人处世,犹如电脑算命,但比电脑算命准确的多。
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转头向后问吴天志:“你那天在书店里看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是谁写的?”
“《追忆似水年华》?噢,那是法国的马赛尔·普鲁斯特。有什么问题吗?”吴天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马赛尔·普鲁斯特。”何漠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孔,“没什么问题,随便问问而已。”
课堂里的声音最初很大,后来渐渐低下来,上课了。
昨天的那个老教师此时结束了与几个学生的对话,走到讲台上。从那几个学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他的谈话方式颇感兴趣,也颇为兴奋,正在彼此议论着,脸上带着诡秘的笑。
“咳咳咳。”老头子轻咳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铃,用手指弹了一下,“叮——”铃声顿时清越的传了出去。学生们听见这声音,顿时全往发声的地方望去,自然全盯着讲台。
“嗯,有件事我得委派几个同学去办一下,上头规定要出第一期黑板报,我先声明啊,这不是我要求你们干的,别在背后骂我这死老头子,孙子已有一大帮,怎么还不去八宝山……”话音未落,已是哄堂大笑。
“我看过你们每个人的档案,好像在我这个班上,有两个同学以前做过班长,对吧?”老头子趴在桌上看上面的班级成员名单,问时抬起头来,眼睛耷拉在鼻梁上,两只眼睛越过镜片直接看着前面,“一龙一凤,可谓是,而是两个姓拼起来还是一种植物名……”
“何漠!”
“咚!”接着是一阵桌子倾斜滑动的声音,教室里静了一下,继而又是一阵大笑。
何漠狼狈不堪的站着,一只手里抓着叶君兰的笔,刚才她的笔掉在地上,一直滚到何漠凳下,何漠哈着腰去捡,蓦然听见老头叫自己名字,迫不及待的想要站起来,结果头却碰在桌子上,桌子顿时斜了过去,幸亏司马楚扶住。
“你手里拿着小姑娘的笔是怎么回事啊?”下面又是一阵大笑。
“这个……我不是……”
“不要这个那个的,你以前做过班长吧?”
“是的。”何漠恨的牙痒痒,一到这个学校来就被人轮番捉弄,而且发作不得,处处自己理亏词穷。
“嗯,不错,现在我准备让叶君兰和你负责黑板报,你愿不愿意啊?”
“愿,愿意。”听着就觉得别扭,又不是举行结婚典礼。
“很好,爽快,够哥们。”待大笑之后,老头子继续说,“我得自我介绍一下,英文怎么说的,introducemyself,我姓叶,寿星的寿,东南西北的南。”下面又有浅浅的笑声,也许笑得没力气了。
当外面操场上传来再次训练的口哨声时,班级里传出一种极不宁愿的哼声,但还是一个个往外走,有不少学生走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在低低的说,这个老头子倒是挺有趣的,笑得人肚子疼。
“你是他孙女吗?”何漠这个问题憋了很长时间,非问不可。
“不是。”
“不是?”他似乎有些失望。
“祝你竖着出去,横着进来。”叶君兰对他笑了一下,跑到前面去了。
何漠还是不相信的摇了摇头,他看着她远去,纷纷乱乱的人群,蔓延在整个操场。
穿过外面黑暗的走廊,各种光怪陆离的灯光落在那个空间里,使人头昏目眩。
推开走廊末端大厅的门,里面有许多桌子,边上摆着椅子,坐着神情恍惚的人,也许是幽暗的灯光缩造成的效果。她在想,也许这就是所谓交际的开始,所谓的现在浪漫。轻柔的音乐在大厅里飘舞,杯盘交错,另一边舞池里的人正在翩翩起舞。
陈伟山走到一张桌前停下来,那是一张临墙的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三个与陈伟山年纪相仿,看上去商人模样的人,还有一个年轻人,正举起酒杯喝酒,年龄比秦月大一点。
年轻人看到陈伟山来了,立刻站起来,放下酒杯,恭恭敬敬的说:“陈总,您来了?请坐!”他看陈伟山坐下去,随即向那边的服务员说:“服务员,再来一杯啤酒。”他向秦月问道:“小姐,需要什么饮料?”
“随便吧。”秦月淡淡的说。
“再来一杯柠檬茶。”然后他坐下来,向陈伟山问道:“陈总,您今天叫我有什么事情?”
“噢,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拉着秦月的手,让她坐下,“这是我侄女,叫秦月。秦月啊,这一位是李明昆李董事长。”他指着正对着他坐的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说,李明昆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秦月看他那个样子,不禁想起德国纳粹来。
“你好,秦小姐。”李明昆举起玻璃酒杯,向秦月点了点头,晃了晃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
“这位是红日公司的宋总经理宋士心,他可是白手打天下,你以后可要向他好好学习!”
“哪里哪里,不要听你叔父的,哪里是什么白手打天下,完全是靠手下的员工卖命干才有今天,过奖过奖!”宋士心哈哈笑着,连连摆手。
“这位是和我一样做服装生意发起来的郑皇郑大老板。”陈伟山向秦月竭力介绍着他这些朋友,一个个高深莫测。
“秦小姐以前是在H市么?”郑皇问。
“不不,她以前在S市,现在为学校里一点小事情,到这里来为我做事。”
“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念了大学也不定有什么大出息,我公司里就有许多大学生,做些下等人的事,搞搞推销什么的,甚至连这些都做不好。秦小姐如此年轻,在学校耗尽青春年华岂不可惜?应该这么做的。”宋士心点燃了一支烟,侃侃而谈。
陈伟山向他笑着点了点头,最后介绍他身边这个年轻人:“秦月啊,这一位是我的助手,赵达缘,最近才被我吸收入公司,已为我做了好几件大买卖。现在我准备让他和你在闹市区去办一个服装连锁店,我想让你先熟悉一下最浅显的生意怎么做,你不懂,他会教你的,好好干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你熟练了我再让其他人去照看那家店,让你到公司里工作,再过几年,你也深谙此道,就是以后你亲自办个公司,也不会吃什么大亏了。如何,秦月?”陈伟山看着秦月,乐呵呵的问。
赵达缘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秦月说:“让我们合作愉快。”
秦月迟疑的看了陈伟山一眼,站起来和赵达缘握了握手,但她总有恍惚的感觉,似乎是圈套,这会要求她付出点什么,也是无法衡量。
大厅里依然是缠绵悱恻的歌曲声,舞池里的人们又换了一批,彩色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忽然想起那些遥远的动画片,里面阴森恐怖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