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被伤害的时候,她也会恨,会怨,会非常地生气,但更多的时候,事情过了,她就会选择忘记这种一瞬间的情绪。
既然不想生命在恨中渡过,那么,就宽恕吧,把仇恨和怨愤的东西慢慢释放掉,遗忘,则是纪念悲伤过往最好的礼物。
“你,再说一遍!”沐辰逸心头涌上的,是一阵夹杂着欣喜,愉悦,还有几分意外的复杂情绪。
初夏,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总是在不经意中,带给他无数的忐忑和惊喜。
“我说,我们,复婚!”她的语气极其坚定,喉头里面居然什么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咝咝的响声,因为感动,也因为自责,这么些年,陷入泥沼的并不是只有她,还有比她更加怅惘和恐惧的人,所幸,她总算又找到他了,找到他了。
这下,轮到沐辰逸有些懵了,他小心翼翼地掐了把自己,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复婚?”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也确定不是梦里的情节。
紧接着,猛摇了摇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观众朋友们,亲们,他应该――是没听错吧?
初夏含着泪浅浅一笑,一字一句地再次:“没有错,刚才,我说――我们复婚,等我回来就马上复婚,还来得及吗?”她的声音,低柔,然而清晰,感谢S大,它就如同在她快要溺毙的时候伸过来的稻草,成功让她说出她埋藏在心中的呐喊,今天,心中的魔障终于被击穿,她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那些年她忍受着心痛说一些的冠冕堂皇的话,那些她心中嗫嚅思虑再三却没有勇气表达清楚的想法,都在此刻的真实的说了出来,这才想明白,原来,这些年真正纠缠在她心间的并非是恨,而是这样一个心结。
其实,有时候,感觉消失于一瞬间,也会在一瞬间突然回来,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彼此都历经磨难,好在她还是她,沐辰逸也还是沐辰逸,什么都没有变。
他们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这几乎是她这些年里,最美的一个梦境,那就让所有的一切去见鬼吧,人活着已然不易,又何必让已经死去了的人或是已经远离了的人再阻挠自己追求幸福的脚步,现在她只想抓住他,然后和他在一起,过完这一生,至于死后见到爸哥要怎么说,那是下辈子的事了。
她低下头去,校园里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打下柔柔的光影,好一会儿,那边终是一颤一颤地:“好。”
然后,她听见他说:“我一直在等你,我抱着有生以来最任性的愿望,一直在坚定的等着你。”
他的脸上,似喜似悲的情绪排山倒海的袭来,翻天覆地,连他这样的硬汉竟都哽咽不止,他说:“现在我也有点想哭,你这个肩膀可不可以给我用?”
“以后,我的左臂给小宝,右臂给你,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她答。
他转而语速急切:“我现在就想靠,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学生明天才比赛,你等着我,后天就回来。”
世界的喧嚣那一刹静寂下来,“初初?你刚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我在做梦吧?是因为小宝你才愿意委屈自己的是不是?”关切忧心的语句仍然在惶然追问。
“不是。”她干脆地答,“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和你复婚,千真万确,沐老师,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我女生宿舍楼下那棵桂花树下。”电话紧贴在耳边,近乎贪婪地听取他醉人的声音。
“你在S大?”他惊问。
“嗯,比赛地点就是那个礼堂。”她轻答,从前总以为只有自己会受伤,忘记有人其实也在被她伤害,被她伤害的人,他也会痛,不是只她一人心如刀绞,只不过在他的纵容之下,她比较有权利喊痛罢了。
“我该陪你来的。”他低声说,“明天我就买机票过来。”
她没出声,他又在那边急叫她的名字,她还是不吭声,不是不想开口,是不知道说什么能表达心里的酸楚,六年了,他让着她宠着她,久而久之,就习惯在他面前蛮横占强,忘记示弱服输,他有错吗?他最大的错应该就是爱上了她。
一滴泪水又悄然而落,拿出纸巾擦尽——只是泪可以抹掉,亏欠他的要怎么弥补?爱一个人根本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她为何那么傻?对自己说:初夏,你没有权利再让爱你的人受到伤害,你没有资格一错再错。
蹲在树下任眼泪一滴一滴落入泥土,周围人来人往,她顾不得什么形象,好想快点抱住他,告诉他她很爱他。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不用了,你锦苑那套房还在吗?我想去换个锁芯,然后趁空我会过去先把孩子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等我回来就辞职,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回家吧。”
“在,一直都留着的。”他的声音也哽咽着。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对了,我有个老乡有东西要给我,你去帮我拿一下吧,今晚十点他到,在学校旁边的南巷一个旅店,他会住在那里。”
先前就接到了万叔叔打来的电话,说是回了趟溪市见到了她妈妈,她妈妈托他带了些东西过来,让她去拿,结果她说在出差,那边说没时间等,要不就让沐辰逸帮她拿,初夏想想也行,就约好了地方。
他的声音传来,“你同学吗?好的,我到时候过去。”
初夏心突然间莫名不安了一下,随后交代了句:“要不你和江小野一块去吧,那巷子很深,可能治安不太好。”
“好,我是警察,你不用担心。”他答。
又静谧了许久,她觉着手酸,动动僵硬的手臂,说:“不会要打一整夜的电话吧,不早了,我要回酒店看学生了。”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听到一个微弱的,略带哽咽的声音:“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等不到这样的一天了……”
她一言不发地,挂上了电话。
沐辰逸继续傻傻地,站在那儿,足足半小时,他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