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竟会这样离开,曾经她的眼里只有他,可如今已一丝一毫都不再留恋他,他紧紧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块,他不想的,他后悔了行不行?离了也可以复婚啊,她傻呼呼的就攻破了他紧闭着的心房之门,现在他不想就这样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之中。
手里紧捏着那本离婚证,分明悲伤到了极点,竟是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难受得想要用力去呼吸,但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逼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曾经身受情伤时他也想过的,若当初他不动那一欲之念,不与她突破男女间那最后一条界,只任凭她在他的任务里随着命运跌宕起伏,然后他功成身退,现在是不是就会过得幸福?
再来如果她没有一开始就用水滴石穿的执著精神打动他,他会不会最终对她失去兴趣而现在就能幸福?换言之,如果那年夏末没有遇到她,他现在会不会很幸福?如果他没有爱上她,会不会很幸福?
他不知道,特地跑去禁毒一线工作,每天处在危险之中,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够远就可以对她少爱一分,但每一天醒来,都会习惯性地伸手一摸身旁,想要搂她入怀,队里有个女内勤笑起来有些像她,他就忍不住看多一眼,其实逃到哪里也没有用,只要还过不了自己这关。
这些日子,她怀孕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加上情绪的影响,几乎不能吃任何炒菜,只要吃进去就会搜肠刮肚的吐,一直到吐出一口口苦水。
不敢看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孔,除了许鸣皓,再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情况,许鸣皓还没出院的时候,每天她就在医院食堂打点白粥,洒点盐将就着吃。
这一年这个城市的秋天,与以往并无不同,依然是秋风萧瑟,冷雨纷飞,她艰难的挤上了一辆去往城郊的公交车,因为肚子还不明显,没有人给她让座,她尽力控制住想要吐的冲动,含着一颗话梅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沿途而过的街景,本以为自己在拿到这本离婚证时会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却没想到会抱着那小本子整整哭了一夜。
宽容如他,体贴如他,深情如他,这样的男人,让她怎么恨得起来?
这到底是一段由充斥着心机开始的婚姻?还是有深厚爱情基础的婚姻?她也糊涂了,只知道瞬间舍弃最爱的人,虽然难受,但现实永远就是这样,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就画上句号,你想说no都不行,她是,他又何尝不是。
伤过才能彻底忘却,就让他们都忘掉这段美好却残忍的过往吧,将一切都画上句号,让彼此的人生都能另起一段。
初夏叹口气,那个时候,爱一个人可以爱到目空一切的地步,宁可即刻盲了,也不要再看见其他的人,如果现在还能有这份勇气该多好,那她就可以不顾一切也只要和他厮守终身。
尘埃似青烟,犹记得,她和他的四年甜蜜,到最后也只落得像今天这样一片秋风瑟瑟,凝成一天一地的悲戚,心骨寒凉。
车子驶出嚣闹的市区,终于S市第二女子监狱的字已近在眼前,丽丽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三年,到现在已经在这儿呆了快三个月了,她回了S市这么久,每天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忘记了一切,实在是愧对好友。
做过登记再穿过道道武警把守的铁门,在干净的接待室里,她又见到了那张年青的脸庞,剪着包包头的周云丽身穿橙色囚服已经坐到了玻璃窗后。
“嗨,好久不见。”初夏收拾好情绪,拿起电话,轻轻开口。
“哎哟你来这干嘛,溪市到这儿可不远,飞机票打折也不要浪费呀。”周云丽拿起对讲电话笑嘻嘻的开口。
“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这几天老梦到你,以为是你托梦给我,才来看看,你说你好好的老让我梦你干嘛。”初夏假装嗔怒。
“你傻啊,能托梦的那都是死了的人,你别咒我好不好,我还有两年零七个月就出去了。”
然后两人都笑开了,只是那笑容,都失去了最初的纯真。
丽丽笑起来眼眯眯的,只有这个时候还看出带着点天真,初夏看着她,心里酸酸的。
突然周云丽问她:“你们怎么还没要个孩子?”
初夏愣了愣,笑:“因为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呀。”
周云丽笑骂:“真是个猪,有了孩子的家才是完整的,男人都靠不住,但要有了孩子,就能用勇气去面对任何事,好啦以后都别来了,快点去生孩子,等我出去就可以拿你儿子当玩具了。”
“美得你。”初夏拍玻璃做势要揍她。
又闲扯了些话题,无非是当年在学校里的窘事,还有网上的一些趣事,最后初夏说:我可能是真不能来看你了,因为上一秒钟我已经决定听你的话,回去生个孩子。”
周云丽也收了笑,点头:“初夏,你是有福的女人,找了个这么好的男人,不像我。”
“你后悔过吗?”初夏眼泛泪光的问。
周云丽一怔,沉默少许才扯了扯唇,但只说了两个字:“真傻。”
初夏不知道这两个字指的是她自己还是她提的这个问题,是啊,真傻,可是谁这一辈子没傻过一回呢,她和丽丽都因这两个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再想开口已经有狱警过来提醒说时间到,连再见都没让她说就抢走了她手中的电话。
这里确实是个最没人情味的地方,反正她现在对警察军人之类的职业是极其讨厌的。
监狱外有一排笔直的水杉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风轻轻吹来,带着树叶和泥土的清香,树影摇曳,细密的雨丝透过树叶斑驳而下,把阴沉的天空切割成一片片细密的碎片。
她不敢和丽丽说其实她口中那个这么好的男人只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而已,她说不出口。
站在斑驳摇曳的树影下,收了伞,雨水纷至沓来,一点一滴的拍打在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在还有不到三年丽丽就出来了,她还年轻,希望还是有的,那她自己呢?前方的出路又在哪里?和许鸣皓平平淡淡毫无感情的过完这一辈子吗?想想,又有些不甘心。
离开的那天,气压很低,整个天地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不及消散的汽车尾气凝结,空气有些呛人。
初夏接过行李,一步一步走出宾馆,只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朵上,够不着地。
候机大厅的中央空调开着的暖气,让人觉得暖融融的,然而此刻对她来说,却似浸入骨子里,那样透骨,寒凉。
世事难两全,有人要,给不起,有人给,要不起,感情,真的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初夏不停的告诉自己,已经傻过一次了,别再犯,走吧,走到一个再也不会有他气息的地方,过去种种,皆是浮云,早晚都是会消散的,是的,疯爱一场,家破人亡,她是真的累了,好在,上天还为她留下了一处临时港湾。
候机室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装饰壁画,她站在那幅举世皆知的名画面前,静静看,恍恍惚惚地想,蒙娜丽莎的微笑这么迷人这么美,可是,它能化解人心中的戾气吗?
一个清冷女人坐在飞机里隔着透明玻璃,目送着这个城市的慢慢变小,她与他的世界从此分为平行的两极,她用满目疮痍祭奠了这份爱,从此无悲无喜,亦无留恋。
紧闭的眼中,温热的液体不停滑落,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脑海中来回转换,但留在最后的,是那天他掩面而去的身影。
沐老师,若我们的缘份只走到这里,我希望还有一个小魔仙替我去爱你,我会祝福你,却只愿从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但是我真的离开这个城市的刹那,却难过成了你不知道的样子,我不知道的是,我居然还有眼泪……